小说 三帮子和小霞(二)
(朗读者:赵朋)

那天,三帮子让他妈吓得真没敢回家,而是在二坏他们家的菜窖里睡了一宿(x iu)。就在这天,三帮子尝到了人生的第一杯酒。二坏爸挖的菜窖口小肚子大,上面盖上草帘子和破棉被,里面的大白菜储上一冬鲜亮如初。二坏带着三帮子进了漆黑的菜窖,刚一进去温暖如春,可在稻草帘子上躺了一会感觉还是有些冷。
“哎,我有法儿了。”二坏说。
“啥法儿?”三帮子问。
“我爸说,酒能驱寒,能治井下的老寒腿。喝点酒揍不冷了。”
“真的假的?”
“管它真的假的,试试不揍知道咧。”
“哪儿有酒啊?”
“你等着。”二坏说着爬出了菜窖。一会儿,二坏就又爬着出溜了下来。随着二坏进来的,还有酒香的味道。
“来,你尝尝。”黑暗中,二坏找到三帮子的手,将一杯酒放到三帮子的手中:“别洒了啊,这东西比肉贵。”
三帮子接过杯子,慢慢放到嘴边“咕咚”就来了一口,呛得三帮子咳嗽了半天才说出话来:“我操,这酒咋这辣啊!”。
“辣?那我爸咋说酒是香的。你第一次喝酒吧?”
“第一次。”黑暗中三帮子捅了捅二坏说:“你爸这么爱喝酒,你呢,平时不偷着弄(neng)口儿?”
“动酒揍是动他的心肝儿,不敢。”
“那你今个儿咋儿敢咧?”
“我爸说这酒是精馏,我二叔从酒厂偷着灌的,一直舍不得喝。等他发现咧,再说呗!”
“够哥们儿,来,咱俩一块喝。”
这小哥俩有商有量,扒了两棵白菜芯儿,摸着黑儿,就你一口我一口地喝了起来。这酒劲儿大啊,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喝着喝着先后就睡着了。虽说三帮子他妈气性大,到了晚上睡觉的时候看到三帮子还没回来,三爷、四猴子、老屁、二坏……就一家一家找,找到二坏家的时候,二坏他妈说二坏也找不着了,几家子折腾了大半宿,这俩孩子也没找到。
第二天,当二坏第一个从菜窖里爬出来的时候,刚好让二坏爸看个正着。二坏爸啥话不说,上去就给了二坏屁股一脚……
死,总是让人伤感。而生,总是带来希望。尤其是经历过大地震的人们,面对着生,对生命有着更加沉重的敬意。
春风从南方吹过来,小春子生了,生了个七斤半的胖闺女。
小霞摸着信儿,下了班就跟三帮子一起来到医院,到了妇产科的门口,小护士指了指“妇产科”三个蓝色的大字,示意三帮子止步。三帮子还是想跟小霞一起进去。
“我揍看一眼。中不?”三帮子讨好地说。
“不中!”小护士坚定地说。
“吃糖,吃糖,妹子,这可是我们哥几个的第一个半吨(调侃,千金)啊!”
“那也不中!妇产科,男人不许进。”
“你们也忒死应(不活氛)。”三帮子笑了笑,对小霞说:“那中咧,你去看闺女,我去看看三哥。”
小霞走进母婴室,小凤也在。小春子半躺半坐,笑着迎着小霞。小霞放下奶粉和孩子的小衣服,就直奔那婴儿床:“胖丫头宝贝儿,让姨看看长得像谁。”胖丫头醒着,睁着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小霞。“这大胖丫头真招人儿稀罕。都说女孩子像爸,我看她像妈!”
小春子向前倾了倾身子,笑着说:“是呢,都说像我!”
“咱们这闺女可一点都不像你。”小凤接了小春子的话茬儿说:“我咋儿看咋儿都像我!我出生时候的照片,跟她一模一样!”
小凤的话一出,逗得小护士笑了起来。
“坏咧。”小霞心想:“这小凤又要楞掏(说话任性)。”于是对小凤说:“孩子不是像妈就是像爸,要不就是像她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的,哪有像界比子邻右的?”
“那不是吧,你看我像我妈我爸吗?还是像你说的我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小凤认真地说:“我比他们俊多咧,我像王丹凤!”
还是那个小护士,听了小凤的话笑弯了腰,捂着肚子说:“这个妹妹说话忒逗乐,笑死我咧!”说着,就走出了母婴室。看着护士出去了,小凤说:“这有啥逗乐的,肯定没听过忒逗乐的话!”接着又问小霞:“嫂子,我哥咋儿没跟你一块儿来啊?”
小春子听到小凤跟小霞叫嫂子,就笑着盯着小霞,感觉这小凤又不知会秃噜出啥。小霞却大大方方地说:“你哥看三哥去咧。”
“哦,我说你俩正是鸽子打对儿的时候,你咋儿会单只儿呢!”小凤给小春子倒了杯热水,看小霞没回应,便接着说:“你俩快点啊,也向春子姐学习学习,赶紧孵蛋儿,我还等着当姑呢!”
小凤这番话,是一瓜砸了俩脑袋,小春子毕竟是过来人,只顾在床上静静地笑,小霞听了却是满脸绯红,指着孩子说:“你,你这张破嘴,要不是怕惊着了孩子,看我咋儿收拾你!”
“你收拾我揍啥,你还是收拾我哥吧!”小凤一本正经地说:“我哥那性子原来揍是个山大王,现在让你收拾地成了一个工人阶级队伍里的好班长,见你温柔地揍跟个猫儿似的,嫂子,你魔力忒大!”
小凤说到这儿的时候,婴儿床里的胖丫头也不知是听懂了小凤的话,还是自己在做梦,竟然翘起了嘴角儿。
三帮子去看三爷,一推门,看见小玲正在给三爷剪脚指甲,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也不知聊着啥。三帮子轻轻带上门说:“三哥,你俩说啥体息嗑儿(只有两个人能说的话)呢?”
三爷抬头一看是三帮子,对小玲说:“不铰(剪)咧,不铰(剪)咧。三帮子来咧。”
“中,那一会儿再剪。”小玲说着,冲三帮子一笑,转身走了出去。
“你咋儿自个来咧,小霞呢?”三爷问。
“看小春子去咧。”三帮子将凳子往三爷的近前拉了拉,说:“嘿嘿,想看看孩子,男女待遇不一样,人家不让我进。”
“哦,对,小春子当妈咧。小玲昨天看的。”待三帮子坐好,三爷又问:“生产上没啥事吧?”
“没啥事,揍是生产任务忒紧,咱们矿出的煤好,听说都出口咧。还有,揍是那个矿上的革委会啥主任,那时候打残喽好儿个人,这回给一撸到底咧……”说到这儿,三帮子有些面带难色地对三爷说:“三哥,有个事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啥事?这世上的事还能难住你?”
“你说,唉,你说四猴子咱们是好哥们儿,他又是我哥,小霞她妈打心眼里稀罕四猴子,有时候连跟我都叫四猴子,你说将来我们俩过日子,要是她妈别别扭扭的有啥意思。三哥,你说,我跟小霞这事是不是应当退出去啊?”
三爷一边听一边点着头。等三帮子不说了,三爷说:“嗯,你应当退出去!”
“啊,你也这么认为啊?”
“对啊,咋儿咧。”三爷也不看三帮子,如数家珍地说道:“你看啊,自从二坏没了,这几年这脏活儿累活儿都是四猴子顶着干,比二坏在世的时候干得还多还好。是吧?”
“是。”
“你再看看四猴子,他没给二坏他老爸老妈当儿子之前,那就是个猴脾气,谁的话都不听,你说北山有石头他都不信,有时候连他亲都让他顶得哏儿喽哏儿喽的,可自从二坏走后,他进了二坏他们家的院子,二坏他妈说啥他听啥。是吧?”
“是。”
三爷不看三帮子,瞅着房顶说:“既然我说的都是,你俩又是打小儿一个核桃也分着吃的哥们儿,二坏他妈又想让四猴子倒插门儿,那你让了就是咧。”
“那,那不是。”三帮子面对师傅,说话有点截流。
“咋儿又不是咧?”三爷紧逼着问。
“那,那小霞不愿意。”三帮子嘟囔着。
“小霞愿不愿意那是小霞的事。你愿意不愿意,那是你跟你们哥们儿之间的事儿。是不?”三爷寸土不让地逼着三帮子。
“不是。”三帮子的脸憋得有点像下蛋的老母鸡,吭吃憋嘟地说:“小霞不愿意,我也不愿意!”
“哈哈哈哈……”三爷终于大笑起来,指点着三帮子说:“你小子这回说实话咧。这揍对咧,搞对象,真正的感情是不能像哥们分核桃似的分着吃,让着吃。我看过一部外国人写的小说,谁写的忘咧,书名叫《荆棘鸟》。真正的爱情是自私的。你已经看准小霞咧,还在那儿左右摇摆,装模作样地讲义气,你让人家小霞咋儿办?”
“嘿嘿,嘿嘿,三哥,我听你的!”听了三爷的话,三帮子傻笑起来。
“你小子也学会装咧。”三爷指了指胸前,对三帮子说:“对这事儿,这时候得(dei)听它的!在这点儿上,别看你我都是爷们儿,照人家小春子差远了!”说到这儿,三爷有了些许遗憾的表情。
“得嘞,我明白咧。师傅揍是师傅!”三帮子的表情,让三爷又看到了半大小子时候的三帮子。三帮子有点小兴奋地小声说:“三哥,这回我勇往直前,我,嘿嘿,尽快把小霞拿下!”
“这事儿,你比老屁强。”三爷也笑了起来,说:“老屁就是嘴大。当初,老屁让小春子吓得东躲西藏的。嘿嘿,拿下不拿下是你俩的事儿,甭在这儿跟我汇报啊!”
“哈哈哈哈……”三帮子大笑之后说:“揍窑的事儿,我得跟你汇报。”
三爷和三帮子聊得正兴,小凤和小霞一前一后走进了病房。“啥事啊你们这么高兴,让我跟嫂子也听听。”小凤挽着小霞的胳膊说。
“去,哪儿都有你!”三帮子笑着回了小凤一句。
三爷对三帮子说:“再找个凳子去,让她俩坐会儿。”
小霞说:“三哥,我们在春子姐那儿坐半天了,不坐咧。你想吃啥,回去小凤我们给你做。”
小凤吐了吐舌头,看了小霞一眼,瞅着三帮子对三爷说:“三哥,你甭听我嫂子的,还小凤我们给你做,还是我做吧,一会儿饭做好了给你送过来。人家打着对儿呢,哪有时间给你做饭!”
听了小凤的话,小霞一反往日的羞涩,笑着对三爷说:“三哥,你瞅瞅咱们这个妹子,这嘴,将来谁娶了她,日子可咋儿过啊?”
不等三爷说话,小凤说:“你甭当着俩哥的面编排我,将来谁娶了我,我比你对我哥还温柔,天天温柔,腻死他!”
病房里不能大笑,虽然是单独的病房,可在场的人还是同时大笑起来,小凤这丫头说话揍是猛。
三帮子直楞楞地看着小凤,一句话说不出来。但是,听小凤嫂子嫂子地叫着,心里那个美,心想:今年等夏天了,哥说啥也给你买双好看的凉鞋。
——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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