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首个现代主义作品李金发《弃妇》诗的创作与鉴赏
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首个现代主义作品李金发《弃妇》诗的创作与鉴赏
弃妇
诗／李金发
长发披遍我两眼之前，
遂割断了一切羞恶之疾视，
与鲜血之急流，枯骨之沉睡。
黑夜与蚊虫联步徐来，
越此短墙之角，
狂呼在我清白之耳后，
如荒野狂风怒号：
战栗了无数游牧。
靠一根草儿，与上帝之灵往返在空谷里。
我的哀戚惟游蜂之脑能深印着；
或与山泉长泻在悬崖，
然后随红叶而俱去。
弃妇之隐忧堆积在动作上，
夕阳之火不能把时间之烦闷
化成灰烬，从烟突里飞去，
长染在游鸦之羽，
将同栖止于海啸之石上，
静听舟子之歌。
衰老的裙裾发出哀吟，
徜徉在丘墓之侧，
永无热泪，
点滴在草地，
为世界之装饰。
创作与鉴赏：这是中国新诗中最早的一首现代主义作品，发表于1925年2月16日《语丝》杂志第十四期。李金发把1920年以来于巴黎创作的作品编成《微雨》，1923年寄给周作人。周复信说：“这种诗是国内所无，别开生面的作品。”1925年《语丝》刊发。由此，说李金发当为中国现代主义诗潮的先驱，大体是不错的。
我们就是从这一个弃妇怪影――诗中开始写死亡，虚无，时间，丑恶，荒原，荒谬，废墟……，如此等等个体生命情绪性体验的东西――开启了中国新诗中的现代主义，这与世界文学的现代主义是同步的并受之影响。美国诗评家苏珊·朗格《谈诗的创造》里说，假如人们在研究诗的时候，从“诗歌告诉了我们一些什么？他是如何将自己的经验传达给我们的？”等传统问题转向“诗人创造了什么？他是如何创造的？”等现代问题，就会对诗的艺术做出某种奇特的重新估价。许多原先看上去既没有传达某种思想，又没有表达诗人对世界万物的看法的措施，现在看起来突然显得重要了，因为它们突然变成了构成某种“诗的意象”或作为虚幻经验的诗本身的东西。它构成的这一虚幻经验既不属于诗人自己，又不属于读者，而是一种作用于诗人和读者的想象性知觉的客观存在物。1912年，艾兹拉·庞德和理查德·奥尔丁顿提出三原则：1，直接处理“描写对象”，无论主观处理还是客观处理；2，绝对不用无助于表达的词语；3，关于韵律，依据乐句旋律而不是依据节拍的机械重复而进行创作。这三原则对产生于上世纪20年代的中国新诗的现代派发生了间接作用，例如施蛰存和戴望舒等声称的中国新诗现代派的“纯诗”和“诗情”以及“朦胧”的追求，以反对当时为人生的写实主义和为艺术的浪漫主义――后来这两派从“文学革命”发展成“革命文学”，并渐成主流，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朦胧诗潮重现――以及新月派的新格律诗，这各派诗潮并存发展从而于1936一37年间出现了中国新诗自“五四”以来一个不再的黄金时代。不过中国新诗的格律派和现代派，都追求“纯诗”，也都生不逢时，长期被“革命文学”的主流视为非主流，而现代派更被视为“反动”和“暗流”，长达半个世纪为世人不齿。直到结束文革开启改革开放，我们才又重新结上了新诗这“非主流”的诗脉。当然，在上世纪30年代后，新诗格律派特别是现代派在50年代从大陆转到台湾省获得深入发展。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长期称之为非主流的诗潮在白话汉语新诗中又从未中断。由此可见，这诗的艺术生命力真是够顽強的，此处不开别处开，此时不开别时开。人们想着人为消灭艺术的真理，那个也是绝对办不到的事情。
名词附释：何谓“象征主文”？简单说，它借助象征性形象的展现和组合，碎片地隐秘地曲折地朦胧地甚至怪诞地表达诗人对于人生与世界的主观感受，重视内心的把握和幻觉作用，是写主客合一的人内心无比丰富复杂的生命情绪体验的。一句话，人的生命情绪体验的对象化，这便是现代主义诗的美学，主要用象征和隐喻法来做情绪对象化，便叫做象征主义，它发源自19世纪前20年的法国文学，代表人有马拉美，波得莱尔，纪德，叶芝等，后来有石里克等。象征主义后来发展成未来主义，与超现实主义和荒谬等一起构成现代主义，相互之间的关系也很复杂，现在我们对它的研究也在深入，远不是之前认定的“暗流”那么简单的一件事。好在，我们从新文学诞生之日起就有了对它的独特创作与鉴赏经验。
以前我们说现代派为“暗流或逆流”，我们现在知道了，倘去掉文学艺术的政治经济的意识形态话语色彩，而指称现代派文学倒是有其合理处，即指人的下意识、无意识、潜意识的那样一个东西。例如人的莫名其妙的情绪体验或原始本能冲动等，自然在文学中这现当代人的情绪是深华成艺术形式美了，原先我们叫以丑恶为美，现叫情绪的对象化情感深层理性自我意识结构显现。
（张满天2019年2月17日晚呼和浩特市北垣西街寓所草拟。2020年8月23日同地编发头条，题目现拟，创作与鉴赏部分内容有改动。而本《弃妇》诗文本的鉴赏部分暂遗失〈待查补〉。鉴赏要点是你把弃妇当死亡体验本身的象征来看。而依当时朱自清那时解此诗说，诗行里每一个情绪体验意向都有意义，合起来则无意义，像一件珍珠衫，你得自己穿一穿试着看。朱先生这说法，现在依我们对现代主义作品理解如邓氏兄妹的创作与理论而言，大约算是浅层次的。可在当时新诗及现代主义作品〈李金发弃妇诗还有明显的模仿西洋诗痕迹〉诞生草创阶段，已经想的写的说的都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