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见领袖

“意见领袖”，多么恐怖的一个词。

当年林语堂说鲁迅有“领袖欲”，这是骂人的话。当然，这是对鲁迅的极大误解。

鲁迅曾这样劝导青年：“青年又何须寻那挂着金字招牌的导师呢？不如寻朋友，联合起来，同向着似乎可以生存的方向走。

”真正严肃的思想家，不会诱惑青年匍匐在自己脚下，而是会鼓励青年离开导师，寻找自己。决绝的纪德其实非常柔情：“你哟，纳塔埃尔，将要读我这本书，我不知道你那时报什么名字，就姑且这样称呼吧。这本书一旦看完就扔掉吧，然后就出行——但愿它引发你出行的渴望，无论离开什么地方，离开你的城市、你的家庭、你的居室，乃至你的思想。千万别携带我这本书。我若是梅纳尔克，就会拉起你的右手却毫无察觉。一旦远离城市，我就立即放开你的手，并对你说：忘掉我吧。但愿本书教你关注你自身超过这本书，进而关注一切事物超过你自身。”

　　

思想家不愿做“意见领袖”，大概有两个原因。

一是怀疑精神。马克思的座右铭就是“怀疑一切”。鲁迅看似唇枪舌剑，其实是刀子嘴豆腐心，或者如木心所云，是口剑腹蜜。在内心深处，他是怀疑而绝望：“握笔十年，所得的是疲劳与可笑的胜利与无进步。”所有的真理都在途中，只要是一个负责的人，都不会把自己的思想成果强加于人的。

二是对思想本身的警惕。张晓风说：“一个黑社会的头目，纵使每天杀一个人，终其一生也许会杀一万人，但一个思想的误用却能流血漂杵，这件事想起来怎能不令人觳觫。”像曹操那样，“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自信已掌握了绝对真理，可以拯救苍生于水火，其结果很可能是像希特勒那样，致更多的人跌入深渊。

　　

但是，有很多人非常愿意做“意见领袖”的“粉丝”。

没了“意见领袖”，心里就没着没落的。有了“意见领袖”，就觉得好踏实——有人代替自己思考，是多么舒服啊。这样的“粉丝”，是滋生暴君和暴政的沃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