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迹云踪2】张建文：白云愁色露街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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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云愁色露街头
张建文
家访回归，穿市而过，我顿觉饥肠辘辘，便锁住单车，闯入一家餐馆。一落座，我又不安起来：如此豪华的餐厅，非我等所入！退出吧，未免也不妥。嗨，一天的薪水只权当充饥吧。
我正襟危坐，心情稍许平静些的时候，一串甜美的声音便从我身后送来：“师傅，你要吃些什么？”说着，人也到了我的身旁。
哟，好一位天仙神姑，实在是姿容妙曼，光彩照人。
然而，我怔住了。
“哟——原来是张老师！嘻嘻，稀客，张老师，是第一次来吧？嘻嘻——噫，我爸爸外出了。您，坐一会，啊？”她笑着，银铃似的，一朵白云就这样又飘进里间去了。
我想，该更麻烦了：一瓶老窖就立在我的鼻子尖前，几样小炒怕少不了个“工农兵”吧。
管他呢，硬着头皮顶住！
酒香菜美，可我吃得并不美：这姑娘叫云霞，可算得上我的“得意门生”了，去年以一分之差未能考取人们无不希求的中专学校而被普通高中录取了的呀，可眼前……我不得其解，便看了看已坐在我对面的云霞那张鲜嫩的脸蛋儿。
她大方地对着我甜甜地笑：“张老师，我一直记着你，真的，您给我的影响太深了，我懂得了知识的前途和力量，可是……”分明地，她那闪亮的眸子里似乎是两潭波动的清泉。我觉得她过早地成熟了，不该落在这金钱的深渊里，又似乎也有难言之处。
在心里，我叹息着。
风转残云，完成了“大扫荡”，我便掏出一张“大团结”来。
她不接，只是深情地望着我。直望得我周身都不自在。
“张老师，我求求您……”她不说下去，却突然塞到我手中一叠纸片，然后捂着脸一头扑进里间去了。
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我兀地又坐下了。打开纸片，是两封写给我但未发出的信。
我读着，心碎了——
“救救我吧，老师！我没有理由轻生，因为我还要追求。可我缺乏力量冲出这牢笼。金钱，在我爸爸的心中，比我的分量要重得多。他说，要么考上中专，端上国家饭碗，既然考不上，还读什么高中呢？女孩子家要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呢？还不如早点挣钱来得快，迟早嫁个男人不就得了！他居然说，这店子里正需要漂亮的女孩才会有生意，去请别的女孩，毕竟不划算，自然要用自家现成的了，否则，这店子就要关门倒闭……倒闭？倒闭吧！为什么不想想我会被毁灭！这龌龊的、可恶的交易！这对我人格莫大污辱的行当！
“我恨，我为什么要是个女孩子！女孩子读书就没用吗？老天，你太不公平！我差一分没有考上中专时，就有了预感。如今，我被禁锢了。钱！我被钱禁锢了！这万恶不赦的金钱！
“……啊，还我的志趣，还我的自由！”
我能说什么呢？我能怎么样呢？云霞说：“救救我吧！”我能救得了她么？他的父亲是这样了，她只能将渺茫的希望投注到我的身上！其实她是明白的，在学生眼里万能的老师也是无能为力的——因为此时才把信交于我的手里……我很悲哀。
我不知是怎样离开那家小店的。我不骑车，推着走，心情十分沉重，就像西方天际那团深厚的铅云，那里面似乎透出云霞姑娘的脸蛋儿，且又映衬着喧嚣的街头……
【作者简介】张建文，号西溪渔夫，1953年生，大专学历，中学教师，中国作家创作协会会员，发表、出版中短篇小说集《谷丰和他身边的几个女人》、长篇小说《烟柳寒水》、散文集《雨迹云踪》等作品，被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授予“改革开放三十年百名文化贡献人物”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