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本深小说《吼狮》(8、两难的选择)

《吼狮》(8、两难的选择)

原创作家李本深2021-05-23 19:03:17

对越自卫反击战为何取得胜利?我军曾走过一条艰难的强军之路,请看李本深小说力作《吼狮》(发表于大型军事文学期刊【昆仑】)

第五章

1.

当三团从沙漠里拉回来的时候,你只要看一看战士们被漠风吹成了赭紫色的脸膛、干裂的嘴唇、浑身的汗渍盐花,只要看一看这支队伍高唱的战歌、踏着整齐的步伐“嚓、嚓、嚓”行进时的那股子虎虎生气,你就知道在短暂的时间里,他们已经受了一次真正的摔打和考验,适应了作战地域的恶劣的自然环境,增强了耐寒、耐旱、耐饥、耐劳的生存能力,以及能走、能藏、能防、能打的作战能力,为即将举行的“吼狮”演习做了极好的准备。

另外,伍鹏怎么也没料到,当他的“特殊表现”传到军长马斯炜耳朵里之后,从他未来的老丈人嘴里迸出来的竟是几个冷若冰霜的字:

“把他给我撤下去!”

但马斯炜也没想到,就在他说这话的时候,郭二怀的辞职报告也递了上来——

马军长、伍代政委:

职如履薄冰,如临深渊,战战兢兢,诚惶诚恐,实无力胜任“吼狮”演习之指挥。为避免给党的事业造成损失和危害,请准此去一师代理师长职务。甚幸!

此致 敬礼

郭二怀 即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眼看“吼狮”演习的日期日渐临近,谁料又出现如此局面!

全军上下,嘈嘈咻咻,密切注视事态发展……

然而真正“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 ,不是郭二怀,而是马斯炜。他一句话引起了“八级地震”。

“喂,你们听说没有?军座一怒之下,要撤他那个没过门的女婿了!”

“恐怕是做做姿态,说说而已,哪能说撤就撤?走着瞧吧,老套数——小批大帮忙。”

“那也要看这事搁谁身上了。”

“茶喝到这会总算喝出点味儿来罗!”

马斯炜回到家里,要和女儿认认真真谈一次。

“舒雅,你假如在生活中碰到这么一种情况……你会怎么办?”

“爸爸,我不知道你说的说什么情况,当然更不知道该怎么办。”

“呃……”马斯炜尽量考虑着措辞,“比方说吧,你一旦发现自己心里爱着的那个人……那个人身上有许多……怎么说呢?缺点、缺陷,那……你会怎么办呢?”

“爸爸,世界上没有绝对的完美,既然我爱他,对他的缺点我一样会原谅的。”

“如果这缺点已经超越了某种限度,已经明显地造成了某种恶果,这种情况下,你还会再二再三地原谅他吗?”

“什么事?爸爸,你吓死我了!……你说的是谁?是……他吗?”

“……”

“他怎么啦?到底怎么啦?……啊?”

“坦率地说吧,他的所作所为,证明他不称职。”

“你……是开玩笑吧?我不相信他不称职,这不会是事实。”

“我也不希望这是事实;但希望是一回事,事实却是另一回事。”

“那你,你会把他怎么样?——撤职?”

“今天我说过这句话。”

“爸爸!你疯啦?我可不希望我的父亲做这样的事,叫他的女儿伤心——是吗?爸爸!”

“……”

“说话呀!爸爸!你不会的,只要你承认我是你的女儿,你爱我,你就不会这么干。”

“这么说吧,他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虚荣心,这是混杂在他血液里的毒素,和军人的称号水火不相容。他极需要到基层去扎扎实实地锻炼自己,极需要清除那些毒素。若不然,就很危险。”

“不!我不明白,我一点也不明白!”

“不错,他天资聪明,可是心思全用歪了。照目前这个样子,他不可能把一个团带好。不可能!”

“你……你这和激进党人式的幼稚有什么区别?”

“是不是也想说我是八十年代的堂吉柯德!”

“差不多!老堂吉柯德!”

父女俩正说着,伍文江匆匆而来,看样子十分激动。

“伍伯伯!”舒雅如见救星,马上迎上前去挽住了他的胳膊。

“这这这,这还得了?!”伍文江气呼呼怒形于色地脱下了帽子往茶几上一摔,“这小子真不成个气候!都给我在团里搞了些什么名堂?尽干些现眼的事……老马,我刚在电话上把我那个小子臭熊了一顿!嗨,养不教,父之过呀,这事我这个当爹的也有责任,只怪平时太惯着他了。我说,这回一定得严肃处理!”

舒雅惊愕得放开了他的胳膊,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说的话:“怎么,伍伯伯,你……你也这么说?”

“嗨,舒雅,你可以感情用事,但我和你爸爸却不能感情用事,这你还不明白吗?”

“我不明白!”

“好好好好好,不明白,不明白……老马,你看这件事如何处理好呀?”

“听听大家的意见吧……”马斯炜又道,“老伍,郭二怀的辞职报告你看了吧?”

“看了。我早跟你说过,此人'牛’气冲天,怎么样?关键时候撂挑子了吧?……人总是在变化,这个人就像你说的,军事上还是有点子名堂,可就是没有政治头脑,意志也很消沉嘛。听说他常常念叨陶渊明的《归去来辞》哩。”

“呃?”马斯炜立起踱步,不由得随口诵出:“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既自以此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舒雅涨红脸嚷嚷:“这是怎么啦?你们怎么啦?都疯了吗?”

军党委会召开了。军区干部部一位副部长下来考察干部,也列席了会议。

会上,一涉及到讨论撤销伍鹏团长职务的议题时,顿时冷了场。有的人两眼瞅着天花板出神冥想,有的人抓耳挠腮,有的人吭吭咔咔地咳嗽……

伍文江交叉抱臂,同马斯炜隔桌相望,一副悠然超脱的神态。他用右手的食指和中指不时轻轻地扣击着桌面,见大家都不说话,于是笑吟吟地道:“充分发扬民主嘛!我这人一向主张开短会,但有关干部问题的会完全属于例外罗。大家不要有什么顾虑,畅所欲言,说白道黑,别以为三团长是我儿子,大家就轻描淡写,一笔带过!”

伍文江一番“诱导”,非但没有引起上门反响,反使会议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了。

马斯炜横下一条心,倒要看看这种恼人的“肚皮官司”会持续多久?

终于,阚副军长“阚大哈”首先坐不住了,屁股在椅子上左一拧右一拧,说道:我看这事还是慎重些好。三团长毕竟还年轻。年轻人嘛,出点差错也难免。我们年轻那阵也做过些荒唐事。我当连长的时节,杵了我们营长何麻子一拳头,就因这还罚我去挑了三个电台呐!”

接下去,政治部主任面带难色地咂了咂嘴道:“三团长做的的确欠妥,该批评;但话说回来,年轻干部的长处和短处常常暴露得同样明显。不奇怪,符合辩证法。允许犯错误,也允许改正错误,改了就好,既往不咎。”

军区干部部的那位副部长也发言了。此人原是本军干部处长,此次下来考察干部,了解班子调整情况,十五天转了三个大单位。转到军里,在三团召集了些熟悉情况的人开了个座谈会,自然也就有了发言权,所发之言的分量同他不容忽视的职位正好相称:总的来说,伍鹏在三团干部们的反映中还是不错的。优点一二三四五;缺点说涵养有时有些差,年少气盛嘛。伍鹏和郭二怀的矛盾,用“打”字显然过分了。郭二怀也确乎不近人情。据说叫他代理一师长时,他就不想干,出了点问题,马上递来辞职报告,“逼宫”,这样的情形也实属罕见。

权威性的发言!

伍文江又呷了一口酽茶,照例从当父亲的角度检讨了一番,然后一点头:“老马,你说说?”

说什么好呢?马斯炜终于明白这从头到尾不过是一场戏,不少的人都是演员:或是自觉不自觉地,或勉为其难地,或是有隐衷地扮演一个角色!

他终于什么也没说;不说不等于不想说,而是想说说不出来。他知道导演这戏的人是谁。被捉弄、被摆布的感觉,使他十分难过又十分恼火。问题显然已不在伍鹏这件事本身了。

“散会!”他憋了半天,却只憋出这两个十分生硬的字。

老顾问许子亮也来参加会议了。但是他好像比马斯炜更有先见之明。到会没过十分钟,便把帽子留在桌上“听会”,晃荡着那只空袖筒出去“方便”,直到散了会才进来去帽子。其时,马斯炜正阴沉着脸往外走。许子亮瞥了他一眼,神色怪异地点了点头,意思是“作何感想呀?”

党委会上没有形成决议。

马斯炜从缭绕于眼前的迷雾之中,体味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困惑和怅惘。

那么就这样吧。没有形成决议“或者是形成了决议?那又怎么样?相安无事,彼此彼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哈哈哈,女儿不会失望,老伴不会埋怨,伍鹏照样当他的团长,伍文江照讲他的辩证法,过了今天就是明天,太阳照旧会升起,暖烘烘的,第三次世界大战一时半晌还打不起来,军区的小报照旧还是这个军的机关报,典型宣扬得多嘛!头条新闻发得多嘛!新闻干事上三篇稿件可立三等功一次,谁规定的?哦,权力吆权力,权力一旦同责任和使命相离异,就相当地可怕了!表面上看起来,一切照常:机器在运转,无数的文件在形成,无数的会议在召开,无数的“辩证法”说教声如浪潮席卷……然而,在那许多的大原则下面,更多的却是一本“良心帐”,大家心中所有,口中所无;这有无之间,又闪闪烁烁,暧昧不明……

谁能听到自己的灵魂被蚕食的声音呢?

整整两天时间,马斯炜眉头紧皱,一言不发,脸上布满了乌云。夫人崔平察觉出了这个变化。

“你怎么啦?这两天象丢了魂似的。”她担心地问,“哪儿不舒服吗?”

心里不舒服。一个老军人的良知时时刻刻在向他提出一连串的问题,他无法回答,也无法回避。女儿那娇滴滴的声音在他听来也不入耳了;为一件什么小事,他竟和老伴莫名其妙地发了一通火。

那天中午,他小寐片刻,做了一场梦;一个无头无尾的混乱不堪的梦——他梦见了血。

血,殷红的血,从几个负伤的、生命垂危的战士身上流下来,流在烈日照晒下的沙漠里。那几个歪斜地躺着的士兵,从头到脚都用白色的纱布缠裹着,只露出不再转动的眼珠,瞪视着那高远的天穹。

……他喊了一声,三团长伍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面前。

“这几个是伤员?”他问。

“是。”

“他们还活着?”

“也许……”

“为什么不抬下去?”

“抬?谁抬?”

“你对战士怎么这样?”

“你,你是谁?来教训我!”

“混蛋!”

他醒来了,一身冷汗,是崔平把他推醒的。

他怅然坐起,心有余悸地喘着,问崔平:“舒雅呢?”

“和她的'小拿破仑’打电话呐。”

果然,隔壁传来女儿的声音,软软的,甜甜的,听不清说的什么,忽然,女儿“咯咯咯”地笑了。有什么好笑的事?

他下床穿鞋,匆匆忙忙。

“你又到哪去?”崔平问。同时端详着丈夫的脸,他这些日子明显地瘦了,仅只几天,脸上就如同蒙了一层灰雾!

“去三团。”他恍恍惚惚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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