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守权:一身“缺点”的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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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读
一身“缺点”的老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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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深夜,万籁俱寂,突发的灵感把我手指黏在了电脑键盘上,不觉忽略了时空的流转。正当我全神贯注徜徉在精神世界之时,早已入睡的老伴起身来到案前:“都几点了,自己身体啥样不知道哇,还贪黑!”说完返回卧室。
老伴儿的话提醒了我,侧眼一扫电脑时钟,可不,都已经快凌晨两点了,“这就睡”。思路突然被打断,敲击键盘的手被迫终止,索性关掉电脑回卧室钻进被窝。可无论怎样控制自己的入眠意识,瞌睡虫就是不配合,混乱的思绪突然冒出一个最不该忽略、而事实上又被忽略了的重要人物——相濡以沫的老伴。
老伴儿与我成婚快四十年了,却很少享受过安稳的日子,多数时候都是她自己一个人撑着这个家。我从军时,作为军嫂的她,除了两地相思之苦,还要照顾我年迈多病的老妈;随军及我转业后,相当长的时间里,家里的事也基本都是她一个人操持,我倒成了吃喝不管的甩手哥……想到这,内心深处顿生几许歉疚,何不动笔写写“她老人家”?不过,绞尽脑汁愣是找不出她身上的“优点”来,只好爆料她那些“丢人”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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抠门的人
现实生活中,老伴儿总是这也舍不得、那也舍不得,是个典型的“抠门”的人。
就拿吃来说,哪怕快要变质的食物,在她的概念里总是觉得扔了可惜。每次提醒她扔掉,嘴里答应着,却能以最快的速度把它消灭,或者拿到厨房再偷偷“处理”。无论怎么力图改变她,仍不能奏效,还不时听到她的口头禅:“扔了,白瞎了。”谁要是强行倒掉,马上就会看到那张苏小妹似的脸呱嗒撂下来,立马由晴转阴,好似谁动了她最心爱的奶酪,任你使出浑身解数调侃也不开晴。
身上穿戴的,无论多旧、样式多过时,她都舍不得,非得你逼着她或者跟她发火,才勉强更新。别人给她买的应时衣物,先是舍不得穿,等到过时了再往身上套。你若说她土,她却振振有词:“这件衣服是高级料子,而且是新的,不穿白瞎了。”二十几年前,她“老人家”购买服装的价格标准是几十元、甚至二三十元,到如今仍痴心不改,只要过百就会脱口而出:“太贵了!”
菜市场买菜,不管多少个摊位,她必须全部视察。你道是查看菜品质量?非也,人家是挨个打听价格,看谁的便宜。然后的然后,不管是被人挑剩的,还是快要烂掉的,保准收入篮中。你若提醒她,她仍是振振有词:“人家(卖家)说了,这菜和别人的一样,就是样子不好看。”或者说:“没看我没多买,先买点回来尝尝,不好以后就不去他家了。”听到没,她不过是搞点小实验,并不是为了便宜。例子不胜枚举,上当受骗不计其数,任你磨破嘴皮子劝说,她“老人家”依旧我行我素。
说实话,她的抠门,都是抠在自己身上,苦的是她自己。对于这个家,她是最大的功臣。对于这个家族,说功高盖世肯定有些过,但起码雨露滋润还是名符其实的。几件事足以说明——
我们俩刚结婚时,完全可以用家徒四壁形容,我老兄除了大活人,每个月几十元工资,去掉伙食费、吸烟钱,再加之之前频繁地“看对象”(“相亲”的家乡说法)等消耗,还有年迈、没有任何经济来源的父母需要赡养,口袋里真得常常比脸还干净。她二话不说,把自己的工资全部拿来用于家里的生活,每个月还挤出十元存在银行。
1984年父亲去世时欠下的丧葬费,就是靠她零存整取存款到期后偿还的。结婚第二年,母亲患中风偏瘫,平时吃药,每年至少两次挂瓶点滴,医药费都是靠她的工资支出。亲朋好友的婚丧嫁娶、礼尚往来、晚辈的过年红包,她几乎都是只有付出、没有索取。不说别的,就说2017年她做大手术,除了我和女儿女婿,其它任何人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后来有人知道,还是我这张破嘴没绷住秃噜出去的。为什么不告诉别人?很简单,就是怕人家掏钱。你说她,这个时候还是这么“抠”。抠谁呢?抠自己呗。
也正是这位“老抠”,总是在动真格的时候能拿出真金白银来救急,若是靠我这四六不着调的,关键时刻肯定抓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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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心的人
女儿出生仅70天,她便急不可耐地去上班。孩子没人看怎么办?也罢,送托儿所。一般情况下背孩子,都是我包好再帮她放到背上或者由我来背,那天单位有事我先离家,“老先生”自己急急火火包“好”孩子就往托儿所赶,走一路孩子哭一路,那哭声从哪发出来的愣是不知道。待到了托儿所,阿姨接过后大吃一惊:原来孩子是大头朝下背着的!好在路不远,孩子无碍。
现在,家里任何物品放在哪,我一概不知,都要问她。然而想当年俺老妈在世的时候,却完全是另外一码事。同样的东西,同样的地点,每次她都是“妈,那**在哪”?做同一件事情,今天问“妈,这咋弄”?明天还是如此。你有没有耐性不要紧,反正我是始终如一“不耻下问”。
还有更典型的。那年春节前,下了班到家后看她不在(时间是傍晚5点30分,她正常到家都是比我早),便打她电话,结果手机关机。到了六点还没回,我交待一下刚放学回家的女儿,就下楼骑车去她单位。门卫看到了我,还没等开口便说:“你来找刘姐吧?她四点钟就走了,还没回家吗?”你看,人家倒反问起我来了。
我迅速跨上车子一边向院外骑,一边想:两个小时时间,骑自行车绕内城一周富富有余,回家不足十分钟的路程,就是爬也能爬到家呀。想到途中有一段大约四百米的空旷路段,路两边都是农民种菜的破旧塑料大棚,又胡思乱想,她不小心摔到路下,还是……
我掏出手机先打通几个可能去的亲朋处,回答都是“没见人”,不由得心里开始发慌,又给外甥女打电话,让她马上到我家陪女儿,并嘱咐她,如果舅妈回家立刻通知我。接着又联系另外两位朋友,让他们开车到这一路段的路口处与我汇合。我则先在这段空旷路的两边借助远处微弱的灯光仔细搜寻,也没有发现任何可疑迹象。两位朋友开车到了指定地点,我让他们用车灯照着又重新搜索了一遍,确认了问题不是出在这里,而后分头去市内几家主要医院查询。
我这里查到第三家医院的时候,电话铃声响了,是外甥女打来的,说舅妈回家了。我一看时间,七点五十。近四个小时,干什么去了?去发廊烫头。我的个老天!以往每次烫头都是反复催促她,这次可算是积极主动了,你倒是打个电话告诉一声啊!可人家“老先生”说了:以为就一会,哪成想这么长时间?
折腾俺老兄无话可说,还连累哥们跟着我一起忙活,一起担惊受怕。还有可怜的女儿,在家里哭得稀里哗啦,外甥女也陪着女儿掉眼泪。
此类例子比她抠门的例子还多的多,能写一长篇,咱就别浪费笔墨了。
也怪了,人家“老先生”在家里处处都能暴露出粗心的“劣迹”,可在她工作的三十多年里,不论担任什么角色,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差错。对待工作的认真仔细劲,即使吹毛求疵的领导都夸她做事准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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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傻的人
说她“傻”,名副其实。常言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俺们家这位“老先生”,前面这句不用教,教也没用,因为大脑里没有存档;后面这句,你天天耳提命面还是没用,她脑袋里根本没那根弦。例如,在她娘家那边她是老大,这个老大可是名副其实。不管哪个弟弟妹妹,谁家的事除非不知道,知道了不论该不该管,都会指导、协调,亲自出面去跑事,简直不厌其烦。可是,管得多了,不免有些话说的不合适、有些事办的不尽人意,结果她自己没感觉,倒惹得有的弟妹开始烦她,甚至拿话直接怼她。这种事放到别人身上一般过后都会有所收敛。而她,当时可能有些委屈,过不了多久,她认为该管的事,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随军后,到的第一个单位有位年长的大姐,刚开始对她表现极为热情,“老先生”以为遇到了知音。人家可好,表面一个劲夸妹妹如何、如何,指使这个妹妹帮她干这干那,背地里到处讲小刘是看好了她的位子,想取代她。领导知道后从关心的角度找俺家“老先生”谈话,让她注意点尺度,不要总是帮别人干活。她“老先生”一脸懵圈,帮人还有错吗?
她身上的“缺点”太多,不能都往出抖,多少也得留点面子不是。再说了,人家优点就不能理出个一二三来?
总结一下她工作三十多年的成绩:县(区)级的劳动模范、先进工作者、优秀共产党员、三八红旗手,各种荣誉的名头都没落下她。原来是年年往家拿奖状,后来是年年捧回红本本,最高获得省“三八红旗手”称号。那个作为奖品并印有“三八红旗手”、落款“黑龙江省妇女联合会”的包包,曾经荣耀地伴随她四五年。
在家里,她同样是不知疲倦的人。尤其当年对母亲(婆婆)的孝敬,我这做儿子的自愧不如。母亲晚年患半身不遂整整十七年,她就像亲闺女一样照顾着。在上班从不迟到、早退的前提下,不管刮风下雨、冰天雪地,每天中午都赶回家为母亲做饭,从没让老人吃过凉饭。母亲去世前的两三年,由于年龄大偶尔犯糊涂,会将大小便便在裤子里。她没有丁点嫌弃,还边处理边安慰母亲。母亲逢人便说:“我真有福,遇到了这么好的儿媳妇。”
还有,由于我工作的频繁调动以及其它因素,从结婚到现在,搬家有十几次,平均两三年一次。换做稍微挑剔点的人,估计埋怨的话少说也得装上一卡车,但在她这,天上飘来五个字——那都不是事。过去讲“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这个不着调的我就是,你往哪走我哪走。
现如今,年龄虽已立马向古稀迈进,但没有任何经济报酬的“保姆”身份,还是让她老人家乐此不彼。毕竟,这也是晚年生活的天伦之乐嘛。
至于那一身“缺点”,管它呢,爱咋咋地。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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