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索真理必以保持常态而不受变改之事物为始。这些当以诸天体为最宜;列宿千古无恙,昨今相同,不参加变化,也不会一刻这样,一刻又那样。
——亚里士多德:《形而上学》,卷(K)十一,北京:商务印书馆,2016。
1.只以山水来就我之性情,非于山水中见其性情;故仅言我心如山水境,而不知山水境亦自有其心,待吾心为映发也。2.仁者知者于山静水动中,见仁见智,彼此有合,故乐。然山之静非即仁,水之动非即智,彼此仍分,故可得而乐。
——钱钟书:《谈艺录》,北京:生活·读书·新知 三联书店,2010。
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宋]李清照:《凤凰台上忆吹箫·香冷金猊》
郝量,套数·秋思——梦呓,绢本重彩,2019-2020郝量,套数·秋思——梦呓,绢本重彩,2019-2020,局部郝量系列作品《套数·秋思》一题受启发于元曲四大家之一马致远的同名套数作品《套数·秋思》,既暗示了郝量近年创作中的散曲式抒怀结构,也反映出艺术家对元代绘画以及现代以来造型变化的揣摩和反思,追问今时的情感形态如何可以通过凝炼的形式得以凝聚和再造。百岁光阴一梦蝶,
重回首往事堪嗟。
今日春来,
明朝花谢,
急罚盏、夜阑灯灭。
——马致远:《套数·秋思》之“双调·夜行船”
郝量,套数·秋思——晨昏,绢本重彩,2020,局部
郝量,套数·秋思——日暮,绢本重彩,2020,局部
晨昏一刻,日暮时分,突然的警醒和发现,使得某种刹那的感悟凝结成一个个具有洞见性的场景。平远的地形加剧了命运的盲目感,而飞驰的流星也许在传达着转瞬即逝、人类所无法参透的消息。蜘蛛网的结构映衬着大都市的夜景,分不清孰虚孰实,蛛网的中心,是某种空洞,某种留白。方闻先生在《心印》中论及中国画背后的宇宙观时曾谈到,“宇宙并没有外在的意愿,它是由自身的生成与变化而定的”,由此,“历史的模式不是走向预定的目标而是转向领悟'道’之特性的最终努力。” 水墨的内在气质似乎给予它某种“抽象”的指向性,它不意在再现,而在意于领悟。郝量,套数·秋思——十小时,绢本重彩,2020-2021郝量,套数·秋思——十小时,绢本重彩,2020-2021,局部“十小时”的灵感来自于德国导演弗里兹·朗(Fritz Lang)的电影《大都会(Metropolis)》(1927),影片中出现一个只有10小时单位刻度的时钟——这意味着每周将多出一天的工作日。在这“山水艺术”生长为一种缓慢的“世界的山水化”的过程中,有一个辽远的人的发展。这不知不觉从观看与工作中发生的绘画内容告诉我们,在我们时代的中间一个“未来”已经开始了:人不再是在他的同类中保持平衡的伙伴,也不再是那样的人,为了他而有晨昏和远近。他有如一个物置身于万物之中,无限地单独,一切物与人的结合都退至共同的深处,那里浸润着一切生长者的根。
——里尔克:《论山水》,收录于《给一个青年诗人的十封信》,冯至译,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4。郝量,套数·秋思——牛羊野,绢本重彩,2018-2019
郝量,套数·秋思——牛羊野,绢本重彩,2018-2019,局部
经历了梦境、预视、理想、现实的历程,《套数·秋思》中的场景进入到一种深沉的洪荒感,一切似乎复归平静,回到泰初之势。那是历史的废墟吗?这又像是从外太空所瞥到的人类生存空间的未来。层层翻卷的云层和起伏的地形变化结合了元代绘画和现代造型相撞击的复杂经验,仿佛让我们从现在所处的时刻,共情着人类在历史中的心路历程。穿行于《秋思》的展览时空中,在与《套数·秋思》系列作品相遇的同时,我们也不断遭遇这些从万物有灵的视角出发,富有诗意、更为微观的作品。在这儿,古老的寓言与人性的向往、植物的容颜与时光的流逝、星球的运行轨迹与富有灵性的物质触感奇妙地产生共鸣,微观和宏观共冶一炉。那些刹那间的感悟,或来自某个诗句在艺术家头脑中的浮现,或来自现实中和一草一木的相遇,由此,艺术家让我们感受光线的隐现、思绪的起伏、形象的浮沉,语词、色彩、线条和世界的发生相互缠绕,难解难分,共同演绎着一个精微的的精神感悟的剧场。
郝量个展《秋思》展览现场,镜花园,2021。
我们走入任何一座森林,或是一片草原,总觉得它们在洪荒时代大半就是这样。人类的历史演变了几千年,它们却在人类以外。不起一些变化,千百年如一日。默默地对着永恒。
——冯至:《一个消逝了的山村》,收录于1947年出版的散文集《山水》,北京出版社,2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