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寓言]床 狼

床

我已经很累，很是困倦了。再说时间也不早了，有些人早就进入了梦乡，我为何不能像他们那样呢。这样想着我强迫自己洗漱，关掉灯，躺在床上。

我不愿再想那些想做而尚未做完的事。总是有许许多多的事等着我去做，好像永远也做不完。那怕永远不睡觉也做不完。例如阅读，总有看不完的书。我舒服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一只手抚摸着另一只手臂，觉得睡觉是人生最大的享受。

虽然我闭上了眼睛，大脑仍在运转。我无法停止思考。例如今天我就想到我与床的关系。床虽然在别人看来只是用来睡觉的东西，但一定是这样的吗？

如果我需要一位朋友，床应该是我最好的朋友。如果我需要一位情人，床应该是我最好的情人。虽然我们不说话，但我们相伴的时间却很长。

我这么想着，试图让床与我对话。但我想象中的床无声地笑了。

床说，我既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情人。

我说，如果说我的生命，或者说我的精神世界需要一位母亲，或者一位父亲，你也是我的母亲和父亲。因为你像我的父母那样无声地爱着我，很久以前，我就感受到了。

床说，不，我不是你的父母，也不是别的人。我只是床。

我不甘心，继续说，如果我把你当成我想象要当成的人的话，你也可以代替他们存在，不是吗？就像作家虚构小说，他有权力想象一切，赋予一切以光芒和灵性。

床固执地说，不，先生，你不能这样随意想象，床就是床——这样难道不是最好的，最纯粹、最简单的吗？

我说，可这个世界，以及人是复杂的……

床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说，这关我什么事？

有时候我想睡在地板上，不需要床——我想这也是有原因的，但这种原因不用说别人不太理解，自己也不太理解。

狼

我从来没有梦见过狼。我梦见过别的动物，狗，马，猪之类的动物。因此我特别想梦到狼，想在梦中与狼相遇，最好是有一番生动有趣的对话。结果我如愿以偿，在一个也并不比平时特别的夜晚，我梦见了狼。

梦中的狼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我和在动物园里看到的没什么两样。狼挡住了我的路，我感到不只是那一只，结果向四周一看，果然是这样。我弄不清有多少只狼，但对于我来说，眼前的那一只是众多狼的代表，我要和它聊一下。

我说，狼先生，你是想吃掉我吗？

狼说，先生，你为什么偏偏要这样想呢？难道狼一定要吃人吗？

我说，可是你挡往了我的路，而且你们的出现对于我来说是危险的，会让我心里发毛。如果我不清楚自己在梦中的话，说不定会浑身发抖。

狼说，其实，我也怕你，我们也怕你们人类——你们太强大了，瞧瞧那么多城市，那么武器，那么多的人，我们简直怕得要死。

我说，你们可以躲着我们啊。

狼说，自古以来就如此，我们想要改变这种情况——但这必竟不是我们的世界，我们只能在夹缝中生存。你要去哪里呢？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让开路让你过去。

我想了想说，我还真不太清楚，也许我是想去一个陌生的地方——因为我待在一个地方太久了，有点儿厌倦。

狼说，有时厌倦得想死吗？

我说，你怎么知道？有时我真的很想成为你们中的一员。

狼笑了一声说，如果你真的想死的时候，我可以帮助你，我有锋利的牙齿——而我咬响你的时候你也不怕害怕，人总有一死，怎么死也没有太大差别。

我说，你为什么这样好心呢？

狼说，我们狼的世界可不讲什么好心和恶意——但是你不一样，所以你没有资格成为我们中的一员。

我沉思着说，我想梦见你果然就梦见了你，我知道你不会在梦里吃掉我——但是，想一想我的肉体能被你和你的伙伴吃掉，这确实也是一件好事——我并不是太注重我沉重的肉身，如果我的灵魂能够脱离肉身存在的话。

狼说，不管你说得再天花乱坠，在我们眼里你们人类全都是虚伪的，冠冕堂皇的骗子——如果有别的可以充饥的食物，我们并不愿意吃掉你们人类中的任何一个人。

我说，为什么你和你的同伙出现在我的梦境中呢，这意味着什么？

狼说，并不是你让我们出现，我们才出现在你的梦里，而是我们恰好路过你的梦境，我们要去远方。

我说，哦，远方——我是在和你对话，还是在和我自己？

狼说，随你怎么想好了，对于我来说无关紧要——再见吧先生，我已经在你身上浪费了不少时间了。

狼消失了，在弥漫的，灰白的雾气中轻悄悄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