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行(散文)

鬼是没有的,朋友们活灵活现说出来,似乎世上是一定有鬼了,青面獠牙,出没无常,一回首什么也没有,往前走又在后面阴森森的狞笑跟随。我与朋友已是许久不在一起,农事的忙碌难得相聚,这夜在一起聊着聊着就尽说鬼们的种种,草房里摇曳的一豆灯火是几次忽然地灭黑,真像是鬼的应验。

夜是深深的暗黑,暗黑里各处似有走动的声息,夜的凉气袭击牙齿磨擦格格脆响。夜是很深了,朋友们一定要送我走过那个山坳,我是把胸脯拍得山响,鬼是没有的,怕个什么!

独自钻进黑暗,脚下是步步踩响,拇指使劲揿着电棒的开关让白晃晃的一束杀过来杀过去,劈开黑暗,圆睁着双眼将前面一点不漏的看个清楚,沉睡了的树,安静的石头,或是一簇紧紧相拥的灌木。漏收的一把稻草人样立着,我便一个扫腿横空出世。

鬼是没有的,恐惧从拍胸脯那刻开始就无法从心里赶走。前面就是山坳,林子里唯一小道是我必须经过的,两侧山树黑森森死寂与暗黑天地联结一气,电棒划过去,微弱的光在树林里流散,再一晃又复流散,深处是藏着狰狞可怖的鬼怪吗?电棒开关已是压进拇指皮肉,看不清愈是要看清楚,电棒光总是白晃晃的伸进去,双目圆睁睁的鼓出来了,提防着左边,右边黑浸浸一股凉气直袭背脊,电棒左右开弓,脚步是一脚一脚速速地提高扎实地一下一下踩响,眼睛愈加的鼓出,耳朵比白日里灵敏出百倍。急急的前进里徒闻身后有沙沙响声,且有什么纷纷地敲打着脚后跟,愈走愈甚,猛一转身只有一条惨白的山道在黑暗里隐去了,什么也没有!何必谢绝朋友们送过山坳?鬼们也真不光明,何必在人后袭击狐独的夜行者?前面不知会有什么出现,如果四面来鬼,我是会被活活地啃噬!这样思想时,人已是转过身来两脚生风的跑,后面真有鬼追着,纷纷打击着我的裤脚,愈死跑他们是愈加的纷纷击打。电棒也无力去左右开弓了,而恰恰地忽然有一东西横阵路上,不等看清,已是四脚紧趴地下。电棒虽在手任揿也不亮了。

这下反而镇静起来,如此光身子一个也只能任鬼们来分食了。慢慢坐起来,背脊凉嗖嗖的,手一摸才知汗个透湿。两侧山树寂然,鬼呢?摸摸绊我倒下的竟是一根树条,是谁伐下来不及搬回搁在路旁。

既然什么也没有,站起来还是往家走,一路上倒什么也不曾发生。回家,开门迎我的祖母在灯亮里见我如此狼狈,问我怎么了,我便一五一十告诉,年迈的祖母一边为我擦着脸上的血迹一边叫我脱换衣衫,说,你是自己吓着自己。我说,鬼是真遇上了哩,他们在后面追赶我。祖母说,那是你自己的脚步声,脚跟带起路上的沙子打击你裤脚又落下去,似乎是有人追打,都是你自己吓自己吓出的结果。

那一次夜行已成了久远的记忆,唯物主义的渗入早将鬼们从意识里驱赶,然而,我琢磨祖母的话,也咀嚼那夜的经历,悟出心的羸弱太甚就会自己将阴影可笑的收集恐吓自己。人生的道路有坎坷,有明暗,但切不可生些阴影来笼罩自己,燃起一束自信的火炬,高挚起来,勇敢无畏的走下去。世间本无鬼,也就无所畏惧,我想应该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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