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粮 票||冯广生

作者：冯广生

刚从人民大学毕业的外孙女，考在济宁工作。春节回家探亲，带了好多礼品来看望外爹、外奶，说是自己拿工资了，买些地方特产，给爷爷、奶奶尝尝鲜。外孙女的一片孝心，让外爹、外奶心里热乎乎的。

地方特产黑大蒜

外奶最疼爱孙女，看着好几个月未见面的外孙女，连声说：“瘦了，瘦了！”外孙女笑着说：“瘦了好啊！瘦了结实，有精神。”

外奶却问：“是不是北方生活条件比我们这里差啊？”“奶奶，山东的生活条件好着呢！都是细米白面，鸡鱼肉蛋，瓜果蔬菜，样样都有。”外孙女连忙抢着说。

一旁的外公插话了：山东过去曾是个穷地方。旧社会，好多人逃荒要饭闯关东。直到上世纪80年代初，粮食还很紧缺。你大舅在山东上大学时，每月供应计划粮45斤。看数量是不少，可玉米面、山芋干面等粗粮占了70%，米面细粮只有30%，油就更少了。你大舅知道家庭生活困难，仅靠学校每月助学金18元吃饭，很少买鱼买肉，都是毛把钱的青菜萝卜。有一次，我出差路过，把你大舅带到饭店改善一下伙食，用半斤粮票买一斤水饺，三块钱买一只烧鸡，他一会儿就吃光了。人们常说：“肚饥好下饭。”你大舅在学校的伙食，缺肉少油，遇到好吃的，还不饱餐一顿！

装粮票的破钱包

外孙女大笑，然后，好奇地问：“外爹，吃饭还要什么粮票啊？”外公随即站起来，从书橱里找出一个用蛇皮袋边角料做的泛黄的破钱包，掏出一沓两指宽的小票递给她。外孙女摊开细看，有全国通用的一斤二斤粮票，有江苏、山东、东北三省的粮票，还有西北诸省的地方粮票，一两二两的居多。

外孙女问：“粮票怎么还分全国的、地方的呢？”外公说：那时粮食上计划，全国统调的粮食由国家统筹，各省市的粮食由各省市自己解决。我们采购员出差时，拿着自己的粮油供应证，到本地粮店兑换些全国粮票，到出差地再用钱加上粮票，才能买到饭吃。

市民粮油供应证

外孙女又问：“这一两二两的，能买到什么呀？”外公说：我们成年人每月供应粮是28斤，一天不到一斤。一两粮票，在南方可以买到两根油条。南方油条小，两根才一两；北方油条大，买时用秤称。我每天早饭买一两油条、一两稀饭，不管饱与不饱，这顿饭就算糊过去了。顿了顿，外公继续说：南方人小气，吃饭都是小碗小碟的。有些像模像样的男女，吃完饭菜，总要用舌头把碗盘舔一舔，按现在时髦的话说就是“光盘行动”。北方人穷大方，吃饭戽戽撒撒的，少有人去舔碗舔盆。

说了那么久，外公喝口茶，接着往下讲：我们洪泽这地方也不富裕，计划粮不够吃，就用山芋叶子、胡萝卜缨等拌玉米面、山芋干面做稀饭填饱肚子。当时叫“瓜菜代”。我们出差在外地，吃不到这些，但为了填饱肚子又节省粮票，只得想别的办法。在郑州，早上我会去黑市里买一毛钱一碗的油茶，一毛钱一块的巴掌大的小饼，糊弄一顿。中午我去找卖面条的挑子，买一碗黄豆芽炒面条（豆芽很长，面条很少）来充饥。这些都是不用粮票的。不过，得防备管理人员，逮着了不仅东西被没收，还要罚款。在江西抚州招待所，中午常常会有南瓜烧咸肉卖，二毛钱一小碗，只有两三片又薄又小的肉片。本应买半斤饭的，只因有了这一小碗南瓜，我买四两就够了，省下一两粮票。

天外天饭店外景

望着专注听讲的孙女，外公讲了一桩“趣事”：八十年代中后期，粮食稍微富余些了，有的饭店可用高价买到不要粮票的饭。有一次，我和老搭档在杭州转火车。因车是晚上的，白天无事就去逛西湖。听游客说天外天饭店可以买到不要粮票的米饭，但须买他们的菜。我俩抱着试试看的心态进了店。天外天饭店，又大又气派，店里吃饭的人很多。我们进去后找个位子坐下，很快来了个服务员问我们吃什么，我们讲两碗米饭，毛把钱的炒菜。服务员没吱声，不一会儿端上两碗米饭和一盘苦瓜炒肉丝。我们问这道菜多少钱，他说一元，我们说太贵了，能不能换毛把钱一碗的青菜豆腐汤。服务员望了望我们，把菜端走了。不一会儿，又端来一碗乳白色的汤。我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就吃饭喝汤。汤很鲜，也好喝，就是汤内没有青菜豆腐，捞来捞去就两三片拇指大小像猪皮似的东西，嚼在嘴里劲拽拽的，挺好吃。吃完结帐，服务员说两碗饭二毛，一碗汤一元五，共计一元七毛钱。我们一听傻眼了，硬着头皮付了款。当时心里那个后悔呀，就甭提了。原打算两人花三四毛钱吃一顿不要粮票的米饭，谁知这顿吃去了一块七，远远超出我们一天五毛的补助。我俩傻愣愣地坐了一会儿，老俞问：“这是什么汤啊，这么贵？”又不好去问服务员，怕人家说我们是乡巴佬，没有见过世面。老俞急中生智，跑到别的桌上找到一本菜单，按价格在汤类一栏找到此汤叫鱿鱼汤。鱿鱼，以前不仅没吃过，也没见过，我们洪泽湖不产这种鱼。末了，我开玩笑说：花一块七毛钱，开了个洋荤，值！两人在苦笑声中离开饭店。这次我们做了一回“阿Q”。

过去的旧工作证

有关粮票的这些事，外孙女听得入了迷。她不解地问：“你们那个年代，国家怎么那么穷，生活怎么那么苦啊？”

外公叹道：唉，国弱民穷，粮缺物少，人们整日为填饱肚子忙碌，哪像现在，国家进入了新时代，粮食收成翻了几十倍，物产丰富，国富民强，老百姓生活美满幸福。不过，也不能忘本，丰年要防荒年。现在虽然很少灾荒，但灾害还是有的。国家那么大，每年都难免出现一些旱涝灾情，还有无法预料的灾难突然袭击。就像眼前的新冠疫情突袭人类，全球病例上亿人，好多原本贫穷的国家，现在更是雪上加霜，闹起了饥荒。我们要牢牢端好粮食这个饭碗，不仅要发展农业，增产粮食，而且还要节约粮食，杜绝浪费。今天外爹就把这些旧粮票交给你，保存好，让它成为爱惜粮食的活教材。

收藏的部分粮票

孙女郑重接过粮票，表情严肃地说：“听外爹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我一定要记住前辈过的苦日子，厉行勤俭节约，反对铺张浪费。还要像外爹讲的小气的南方人那样，珍惜每一粒粮食，做个践行'光盘行动’的好青年。”

作者简介

冯广生，1942年出生，中共党员，曾任洪泽县劳动服务公司经理。爱好文学，喜欢收藏，乐读书报，勤于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