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第58回【杏子阴假凤泣虚凰,茜纱窗真情揆痴理】赏析(下)
【原创】第58回【杏子阴假凤泣虚凰,茜纱窗真情揆痴理】赏析(下)
时髦的傻子【图片源自网络】【版本:戚蓼生序甲戌本】
接上文。遣散戏子后大观园中人员骤增。这人多事儿也多,偏生还有那千奇百怪的事。大病初愈的宝玉在袭人规劝下,手持拄杖四处闲逛开心,去黛玉处途中,偏又在杏树浓荫之下遇到不开心的事。先是看到杏花落尽杏子满树,由物及人想到岫烟已经择婿,不久就要由女儿变为女人,再不久就会像这杏花一样红颜不再,发如银、色似槁,不免感物伤怀,唏嘘不已。后来又发现分到黛玉房中的藕官在不远处烧纸钱,并和一个老婆子——即藕官的干娘夏婆子发生口角,自己也不由自主地掺和了进去。
本来,在贾府的任何地方乱烧纸钱那是大犯忌讳的,因藕官初来乍到,不知规矩,平时对干女儿藕官毫无亲情的夏婆子自以为抓住了邀功请赏的把柄,回了上头,还要强拉藕官去对质。这时,怜香惜玉的宝玉不由自主地挺身而出,再三找理由为藕官开脱。先是推脱说藕官烧的是黛玉写坏的字纸。藕官见宝玉为自己撑腰,【也便硬着口说道:“你很看真是纸钱了么?我烧的是林姑娘写坏了的字纸!”那婆子听如此,亦发狠起来,便弯腰向纸灰中拣那不曾化尽的遗纸,拣了两点在手内,说道:“你还嘴硬,有据有证在这里。我只和你厅上讲去!”说着,拉了袖子,就拽着要走。】宝玉见婆子恶毒,干脆把烧纸钱的事儿全部揽到自己身上,总算是轰走了夏婆子,保住了藕官的尊严。但夏婆子仍然贼心不死,要找机会发泄。第60回中又以此事挑唆赵姨娘大闹怡红院,和芳官、藕官等人撕掳到一起,上演了一出主子奴才不分尊卑激烈混战的奇葩闹剧——这是后话。
这里宝玉问到藕官烧纸钱的缘故,因藕官对他心生感激之情,才让他回去问分到怡红院的芳官。宝玉回来本欲问芳官根由,偏又遇到芳官的干娘(即春燕她妈何婆子)和芳官吵闹——【一时芳官又跟了他干娘去洗头。他干娘偏又先叫了他亲女儿(按:春燕妹妹小鸠儿)洗过了后,才叫芳官洗。芳官见了这般,便说他偏心,“把你女儿剩水给我洗。我一个月的月钱都是你拿着,沾我的光不算,反倒给我剩东剩西的。”他干娘羞愧变成恼,便骂他:“不识抬举的东西!怪不得人人说戏子没一个好缠的。凭你甚么好人,入了这一行,都弄坏了。这一点子逼崽子,也挑幺挑六,咸逼淡话,咬群的骡子似的!”娘儿两个吵起来。】
后来何婆子还打了芳官,晴雯出面都镇喝不住。【袭人唤麝月道:“我不会和人拌嘴,晴雯性太急,你快过去震吓他两句。”】麝月不愧是口舌伶俐的吵架高手,一番有理有据有威有慑的呵斥,才使何婆子威风扫地,羞愧出门。宝玉得空问过芳官,才知道藕官烧纸钱,原来是祭奠自己的搭档演小旦的菂官的。藕官和菂官两个都是女孩儿,真所谓一个【假凤】,一个【虚凰】,但其情真意切,矢志不渝的呆劲,偏合了宝玉的胃口,本来就是个情痴的贾宝玉对此嗟伤不已,自叹弗如。
这里作者借芳官和藕官的对话,体现了自己的【婚恋观】——【芳官听了,满面含笑,又叹一口气,说道:“这事说来可笑又可叹。”宝玉听了,忙问如何。芳官笑道:“你说他祭的是谁?祭的是死了的菂官。”宝玉道:“这是友谊,也应当的。”芳官笑道:“那里是友谊?他竟是疯傻的想头,说他自己是小生,菂官是小旦,常做夫妻,虽说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文排场,皆是真正温存体贴之事,故此二人就疯了,虽不做戏,寻常饮食起坐,两个人竟是你恩我爱。菂官一死,他哭的死去活来,至今不忘,所以每节烧纸。后来补了蕊官,我们见他一般的温柔体贴,也曾问他得新弃旧的。他说:‘这又有个大道理。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你说可是又疯又呆?说来可是可笑?”宝玉听说了这篇呆话,独合了他的呆性,不觉又是欢喜,又是悲叹,又称奇道绝,说:“天既生这样人,又何用我这须眉浊物玷辱世界。”】——简言之,在男女婚恋上能做到见新不忘旧,那【便是情深意重了】。
作者又借贾宝玉之口,亮明了自己的【祭祀观】——【芳管问何事。宝玉道:“以后断不可烧纸钱。这纸钱原是后人异端,不是孔子的遗训。以后逢时按节,只备一个炉,到日随便焚香,一心诚虔,就可感格了。愚人原不知,无论神佛死人,必要分出等例,各式各例的。殊不知只一‘诚心’二字为主。即值仓皇流离之日,虽连香亦无,随便有土有草,只以洁净,便可为祭,不独死者享祭,便是神鬼也来享的。你瞧瞧我那案上,只设一炉,不论日期,时常焚香。他们皆不知原故,我心里却各有所因。随便有清茶便供一钟茶,有新水就供一盏水,或有鲜花,或有鲜果,甚至荤羹腥菜,只要心诚意洁,便是佛也都可来享,所以说,只在敬不在虚名。以后快命他不可再烧纸。”芳官听了,便答应着。】——简言之,【一心诚虔,就可感格了】,(感格,即感于此而达于彼);一要心诚,二要洁净,【只在敬不在虚名】。
诗曰:
非独宝玉是呆痴,
更有优伶亦类斯。
假凤虚凰情更切,
忠贞自有昊天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