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连载——俩 甲 山 故 事（十八）

俩 甲 山 故 事（十八）

孙万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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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鬼子坂野推行二四方案  汉奸狗子换了两个保长

日军占领乌宁后，全乌宁县所有带“长”字的人，都密切注视着日本人折磨周祥瑞的事。所有人心里都“明镜”似的，知道这是日本人在“杀鸡给猴看”。这一招，吓得区乡长、保甲长们一个个心惊肉跳。

收拾周祥瑞，给全县当官的一个下马威。这是坂野在执政后踢出的第一脚，他对自己的“第一脚”非常满意。

狡猾的坂野，感到“杀鸡给猴看”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放了周祥瑞，送了沈联仲一个顺水人情。

接下来，坂野趁热打铁，踢出了他的“第二脚”——巩固伪政权，加强政治统治和经济掠夺，支援前线作战的日军。

这时候的坂野，心里装着两件大事。

第一件，牢牢巩固日本人在乌宁县的统治。他想到，虽然获得这片土地很容易，但要想巩固统治，绝非易事。国民党统治这里二十多年，没有一天安稳日子。且不说连年匪患，就是饥民造反、佃农闹减租减息请愿也不好对付。尤其是，最近这几年，共产党的活动非常频繁。这些他都亲身经历过。怎么办？只有一个办法——用枪。谁不怕死？可是就凭我的三八大盖枪，整老实全县十多万人，也难。唯一的办法还是老法子——以夷制夷，用中国人收拾中国人。必须给鲍鸿这些奴才一些甜头，笼络住他们的心，让他们死心塌地的给皇军办事。这些“狗”，扔给他们几根骨头，他们就会跟着我走！这些想法，他都和黑天、”脚跟尽皴”说过，得到了他俩的称赞。

坂野心里想的第二件事，如何把全县的资源尽快尽多的挖掘出来，贡献给皇军。

坂野心里捉摸：乌宁，真是好地方，遍地是宝。地下的矿产，海里去了▲，要啥有啥。还有盐，北面不远就是一个大盐泡子，半拉中国都靠这个盐池供应盐，乌宁县是运输食盐的必经之路。卡住乌宁县，小半拉中国都没有盐吃。另外，乌宁县满山遍野都是大树，土地上出产的各种小米杂粮，尤其是荞麦，都是我大和民族人爱吃的东西。以上这些东西都是战略物资，我大日本皇军以战养战，大大的需要资源。尽快把这些物资送给皇军，保证军需，是当务之急啊。怎么挖掘？一个办法，逼着中国人给我挖。用中国人的枪逼着中国人给我卖命。我坂野苦心经营这么多年，终于到了收获的季节喽。几年之后，坂野我就会富得流油。钱，要多少有多少。可不光是钱的问题，“前途”才是大大的。

坂野闭上眼睛，憧憬着美好的愿景。他脑海里是这样一幅景象：乌宁，乃至赤峰所有的大树在劳工的大锯和斧头下纷纷倒地，整车的圆木运到矿山，劳工们背着各种矿石钻出矿洞。这些矿石和资源，包括金银铜铁铅锌 、盐、煤炭、鸡血石，还有羊皮、山野菜、中药、特产，堆成山。公路上汽车一辆接着一辆，把搜刮到的好东西运到海边，万吨货轮满载各类物资送回资源匮乏的大日本，或者源源不断地运到战场，“大东亚共荣圈”指日可待。天皇大人一定会满脸笑容，挺起拇指，夸奖我，“呦西呦西”。天皇皇后会赐宴款待我，天皇会亲手把一颗硕大的金质勋章挂在我的脖子上。

坂野十分得意，也很有信心。他对自己的聪明才智非常满意。

这个小鬼子可真是个乌宁通，他把这里地上地下的资源乃至这里的人心都摸得透透的了。这个人面兽心的鬼子已经有了一个把乌宁建设成“王道乐土”的整体方案了。

这个整体方案就是“两个近期目标，四个尽快实现”。一个近期目标是稳定局势，加强治理。另一个近期目标是开发资源，保障军需。“四个尽快实现”是，一，尽快实现局势稳定。强化治安，教化民众，镇压刁民。反日刁民，发现一个，杀掉一个，不留后患。二，尽快实现开发十处矿山的计划，两年内形成规模。三，尽快实现矿山用木自给有余，年内伐木十万亩。四，尽快实现物资钱粮应收尽收，保障前线军需。坂野给这个计划取了一个名字，叫做“二四方案”。

实现这个方案最大的问题，一是采矿需要大量的坑木，二是人力。这两个问题都可以就地解决。对此，坂野心中有数。坂野对乌宁县的山山水水都搞过普查，乌宁附近成材林面积有一百二十万亩。砍掉一成就可以满足开矿需求。至于人力，这更好解决，把全县三分之一壮丁抓起来绰绰有余。

坂野踌躇满志。他首先向“脚跟尽皴”谈了自己的想法，“脚跟尽皴”一百个拥护。接着，“脚跟尽皴”陪着坂野到了鲍鸿的办公室。

鲍鸿正在办公室抽水烟。看到坂野和“脚跟尽皴”进屋，鲍鸿急忙让座倒茶。三人落座。

坂野把已经写好的条幅，递给鲍鸿，说道：“遵照您的嘱托，丑字已经写好，献丑了，请县长指点。”

鲍鸿展开条幅，欣赏一番，伸出大拇指，连声称赞：“好字，好字。不亚于欧阳询亲笔所书。字好，寓意也深刻。我一定把它当做座右铭，时刻铭记在心。谢谢参事官赐字。改日装裱悬挂就是。”

接着，坂野一字一板地讲解了他的“二四方案”。

鲍鸿听完，连连说道：“高、高、高，实在是高。都说是诸葛亮未出茅庐，便三分天下，周郎妙计安天下，参事官的智慧胜过三国孔明周郎。”

鲍鸿一再表示，“一定按着参事官的指令，甘效犬马之劳，务求参事官的蓝图早日变成现实”。

鲍鸿如此听话，坂野特别满意。他当即许诺，全县超收的捐税钱粮，按着百分之三的比例分成，赠与鲍鸿支配使用。鲍鸿当即表示感谢。

坂野随即委任鲍鸿和“脚跟尽皴”为全县“正副总督查长”，负责督查“二四方案””“三十条皇军令”的落实情况，发现有令不行者，严惩不贷。

次日，坂野、鲍鸿、“脚跟尽皴”召集全体日本兵和县衙公职人员开会，组建了督查大队。全县每个区进驻一个督查小队。每个小队由五人组成，两个日本鬼子、三个保安团员。

随即，鲍鸿和“脚跟尽皴”带领督察队开赴乡下巡查去了。

进驻六区的督查小队由日本鬼子武藤和南次郎带队，两个鬼子都是二十七、八岁。武藤是个大个子，身高一米八，瘦高挑，驴脸大挂▲。南次郎是个小矬子，身高不过一米六，胖，磨盘脸。后来，俩甲山村人给这两个鬼子取了外号，大个子叫“麻秸杆子”，小个子叫“磨盘”。

督察六区公事的鬼子和保安队员进村后，吴仁带领六区保安队员跑前跑后，安排食宿，汇报情况，忙得不亦乐乎。吴仁把督察队安排在区公所食宿，开设了伙房餐厅，雇了一个做饭的师傅，开了小灶，杀猪宰羊，喝烧酒，吃吃喝喝闹腾了两天。

“麻秸杆子”“磨盘”两个鬼子和吴仁商定，区保安大队建立四个行动组。其中，一个教化组，负责宣传教化。一个粮款征集组，负责催收捐税钱粮。一个征丁组，负责招募勤劳奉公队员，也就是抓壮丁。一个治安组，抓到敢于反抗的人，实施惩处。立即开展行动。每个组都指定一个组长负责，同时指定一个熟悉村情的保安队员带路。

吴仁亲自指导教化组立即开展教化工作，也就是奴化教育。仅仅几天，教化组的工作成果就特别突出了。

俩甲山前面的峭壁上用白灰涂上了“日华亲善共存共荣”四个大字，特别醒目，离村子五里之外就可以看清楚。这个点子是吴仁想到的。

吴府大院东侧墙上，原来绘有“福禄寿喜”四个字。吴仁指挥保安队员用白灰涂抹掉，用绿色油漆描上了“王道乐土”四个字。

吴仁指挥手下人铲掉了周府西围墙上的“仁义礼智信”五个字，用绿漆涂上了“建设大东亚共荣圈”八个字。

吴仁把民生学堂改名为“共荣学校”，开设日语课。他从县城聘请了一名日语教师，专门教授日语。

吴仁要求村里的喊街人员增加了数条新的喊街口号。除了“小心火烛”“注意防火”这两句喊了几辈子的口号外，还增加了拥护日本人的口号。

这几天，吴仁搜肠刮肚，凡是能给日本人献媚的招数，他都想到了。

日本人对此当然非常满意。“麻秸杆子”“磨盘”见到吴仁都挺起大拇指，说了几次“一定的，给你的记功。”

“麻秸杆子”和“磨盘”发现，在落实“二四方案”公务中，一保无动于衷。

“麻秸杆子”问吴仁：“一保的，为什么的，没有动静？”

吴仁说：“一保保长周祥瑞在哈达街疗伤，保长空缺，影响公务落实”。

“麻秸杆子”说：“找保长，快快的，耽误大事的不行！”

吴仁立即答道：“是是是，马上的落实，马上的落实。”

俩甲山村，一共有五个保。其中打虎石以东属于一保，大致包括“白圩子周府”和“土圩子王家”周围的住户，一百多户人家。打虎石以西，属于二保。大致是“灰圩子吴府”和“石圩子郑家”周围的住户。另外三个保都在俩甲山东、南、西三个方向五里以外。

那个时候乡村的保，在农村基层组织层级中，相当于一九五八年人民公社时期的生产队，也大致相当于现在的村民小组。

吴仁把一保所有甲长召集到一起开会，改选保长。大家推来推去，没有人愿意出头干这个上挤下压的“豆饼”差事。最后，吴仁说“投票，谁的票数多谁当，抗拒不干的，送到区公所，交给皇军处置。”

无奈之下开始投票。投票结果是周祥琪得票最多。周祥琪和其他人一样，不愿意干。

这里要插话说说保甲制度。保甲制度是中国封建王朝长期延续的社会统制手段，始于汉代，完善于北宋，蒋介石统治时期，仍然沿用。其中一个基本特征是实行“联保连坐”。一家违法，同保同甲各户都受牵连。

当周祥琪和吴仁说不当保长时，吴仁说，“你干不干我说了不算，要不我陪你到区公所皇军那里说话去？”。

周祥琪可没有这个胆量，他懂得日本人会如何收拾他的。万般无奈，周祥琪只好应承下了保长这个苦差事。

周祥琪为人老实忠厚，胆小怕事。可是越怕事，事情越是找上门来。这个时候他多么盼望哥哥周祥瑞回家啊！假如哥哥在家，他就可以躲在哥哥身后了。

一保的村民，所以推选周祥琪当保长，其一，知道他为人厚道，不会难为大家。其二，在一保的十个甲中，出人头地的只有俩人，一个是周祥瑞，另一个就数到周祥琪了。

一保保长落实了，吴仁又捉摸二保的事情了。

二保的保长是吴仁兼任。日本人没来的时候，他喜欢当这个保长，尽管官不大，但是好处不少。保里一百多户人家，谁家没有个大事小情的，都有求于他。那个时候求人没有空口说白话的，多少也要表示表示。

吴仁心里想，现在世道变喽！从今以后，日本人抓人、收钱都找我，保里人违反了日本人的法律，还要“连坐”。以后这个保长不好干喽！弄不好也会和周祥瑞一样，被日本人打断腿的。这个差事我无论如何不干了。辞职？我可不敢！周祥瑞就是样子，刚刚被打断腿。

如何把保长这个热得烫手的山药蛋甩出去呢？这时候，他想到了姐夫鲍鸿。何不去找姐夫商量商量呢？

清早起来，吴仁来到村公所，吩咐下人备马，打算去找姐夫鲍鸿。

说来也巧，正当吴仁骑马要走的时候，鲍鸿和“脚跟尽皴”带着几个鬼子兵和随从人员进了区公所的大院。这是他们巡回督察，到了六区。

见到吴仁后，“脚跟尽皴”满脸带笑，手指着俩甲山峭壁上“日华亲善共存共荣”四个大字，对吴仁和鲍鸿说：“字，大大的好，六区的推广，乌宁县的推广，吴区长的，忠心耿耿，功劳大大的有。”

鲍鸿接着对吴仁说：“乔本中队长一进村就看见了你们刷写的标语，他十分高兴。要推广你们的做法。你们六区每个村子都要这样做。过几天，召集全县区长来六区观摩。你们要有所准备。”

吴仁受到日本人和姐夫的表扬，很高兴，谦虚地说“举手之劳，一点小事。”吴仁把“脚跟净皴”和鲍鸿一行人让到区公所会议室，沏茶倒水，汇报公务。然后安排食宿，吃饭喝酒。酒足饭饱之后，巡回督察的一行人醒酒休息。

吴仁安排好“脚跟尽皴”等日本鬼子休息后，就和鲍鸿说了自己想辞职一事。鲍鸿说：“我早就说过，不要啥好事都自己把搂着▲，舍不得撒手。这个保长的差事你早就应该推出去了。你啊！纯粹是个财迷脑袋。这回知道热山药烫手了吧！这个时候，干这个差事，活受罪。再说了，你身兼着区长、乡长，你还兼着保安大队长职务，那么多肥差，还不够你搂▲的吗？昨天，乔本让我找你呐！让你跟着我们督察六区。以后，整个六区督察的事，都归你管了。督察任务那么重，你顾得过来吗？你回去和你家三弟吴廉说，就说是我的意思，让他当保安大队副大队长。你忙的时候，由他全权负责保安大队的公事。这段时间，让吴廉三弟突出抓好组建“勤劳奉公队”的事。你告诉他，务必按期完成皇军下达的任务。你看这样安排行不？”

吴仁说：“可以。不过，二保保长怕是没人愿意干。”

鲍鸿说：“这还能难得住你吗？自己想办法去！”

吴仁想来想去，决定把这个热山药蛋，甩给河南岸的郑宝乾。

郑宝乾何许人也？他是“石圩子郑家”东院的当家人，是郑夏荷的本家远房叔叔。以前书里也曾交代过，“石圩子郑家”从二世祖那代开始因闹家庭纠纷，兄弟不和，分为东、西两院另过。

郑宝乾今年四十岁。他家的日子虽不及周、吴两府，但在俩甲山村里也是少有的富户。

吴仁立即着手改选二保保长。改选前，他打发下人挨家挨户通知吴府本家当户、亲戚朋友，告诉大家在改选保长时都要投郑宝乾的票。人们都清楚，假如不听吴仁吆喝，以后就没有好果子吃。

选举保长的结果，可想而知。郑宝乾，在“卯不知榫▲”的情况下，稀里糊涂地当上了保长。宣布选举结果的时候，郑宝乾特别吃惊。等品出味道的时候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了。再想脱身，已经是黄瓜菜上席——早凉了。

两个保长的事情落实以后，吴仁要放开手脚干大事了。

若知吴仁要干啥事，且听下回分解。

注释：

▲海里去了 —— 土话，多得很。

▲驴脸大挂 —— 土话，形容脸特别瘦长。

▲把拉着 —— 土话，舍不得让给其他人。

▲搂 —— 土话，捞钱。

▲锅腔子 —— 土话，安装铁锅的灶台。

▲卯不知榫 —— 土话，不知实情。

孙万林，笔名山叟，网名幽谷听风。内蒙古自治区作家协会会员。祖籍山东莱州，生于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翁牛特旗解放营乡西山村。先后有100多万字文学作品在国内各种报刊、杂志、出版社发表。农村题材30万字长篇小说《山水依依》于2009年底由作家出版社出版发行，并在《内蒙古晨报》连载。《俩甲山故事》是他的第二部长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