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起一行：胡子宏生命日记（127）：病榻所思，两个食道癌患者的不同命运
（一）
昨晚睡眠一般，一是白天输液时会发困，不知不觉就会睡觉。二是口腔呼吸，嘴里发干，喝了很多水，加上输液多，还输了利尿药，隔一段时间就要上厕所。经常起床去厕所，弄得睡意全无。
还好，寂寞的夜晚有人陪着聊天，还有全国各地的粉丝来邮购我的作文书，倒也不寂寞。病房里剩下我和老吕，一个来自扬州的72岁的老头。他睡醒了一觉，然后发出各种动静，我们俩都睡得较晚。房间里中央空调温度不错，我的呼吸也变得通畅。
早上七点多就醒来，抬望眼，太阳东升，看来又是一个晴朗的天空。这时，妻子送饭来了。本次住院，大妹妹和妻子同来陪伴我，昨晚她们住在宾馆，睡了一个安稳觉。妻子带来的早餐是鸡蛋羹和粥。粥是花生米小米豆面的汇合。简短截说，早餐就吃完了。唉，这四个月，早餐都是同一模式，几乎没有胃口了。
在医生查房前，护士又召集病号们量体重。这次我穿得少，体重是76公斤，也就是说，从7月初到现在，我的体重由90公斤，降低了12公斤，24斤。现在体型一点也不觉得臃肿了。
蔡医生查房了，我报告了三个事项，一是右侧颈部淋巴结继续缩小，蔡医生摸了摸说，几乎摸不到了，显然，放疗作用还在继续显现。二是口腔发干，不能分泌唾液，蔡医生说是正常的，有人半年，有人一年就能恢复分泌唾液，有的要多年也分泌不出来。三是鼻塞问题，医生表示，也是正常的。目前，放疗结束近俩月，蔡医生表示，等下次住院，做一次CT检查。
输液又遇到了麻烦。昨天扎针输液的时候，护士抽插了几次，勉强找到了血管。真正扎进血管的针头只有两三毫米，这次输液，跑针了。无奈，继续扎吧。老护士给我扎针，妻子又在后面监督，说着指导的话。我生气了，又跟妻子吵架。后来，护士把妻子和妹妹都赶了出去。这次扎了三次，从左手换到右手，总算扎准。
（二）
一边输液，一边聊天，10床，来自扬州的老吕谈兴不错。这个老头，在上个月我化疗时，我们就在同一个病房，巧合的是，他的闺女在北京某著名大学毕业后到我的母校工作，而他的女婿，是晚我四年的师弟，知道我正在写着生命日记。这次住院再次相遇，彼此都感到欣喜。老吕这次住院很蹊跷，他完成放化疗后，回到了老家扬州，哪知，回家后进食困难，卧床十天不起。无奈，赶紧重返北京，住院输液。因为营养不够，只好“吊牛奶”。眼下，营养慢慢补充上来，身体逐渐恢复。
老吕说，我活了七十多岁，一直没有哭过，这次我哭了，因为放化疗都做了，回家后却不能吃饭，眼看着身体越来越虚弱，这不是死路一条吗？哪知道，来到北京，输了营养液，胃口好了，又恢复过来。我问，假如不回北京呢，感觉能活多久。老吕说，肯定到不了春节。
老吕倘若是扬州农村的普通农民，估计这场病会很快夺走他的生命，但是，他培养了一个好闺女。她的女儿先是考上北师大，进而进入我的母校工作，后来跟夫君一起考上了北大的研究生，如今在某公司就职。他们的收入足可以支撑老吕在北京治病的费用。在此意义上，是闺女的能力，挽留了老父亲的生命。从更深意义上讲，是二十多年前，他培养闺女读书，考上重点大学，是自己以前的付出，才到如今挽留了自己的命。
老吕患的是食管癌，我想起一位老乡，五十多岁，也是食管癌。早年，他来邢台打工，娶了市区的一个老婆，生了一个闺女。当年他家庭成分不好，自然娶不到聪明伶俐的老婆，家庭的重担落到了他的身上。在城市里打拼了三十多年，患了食道癌。同是食道癌，老乡与扬州老吕的命运可谓天壤之别。手术后，在家里老婆不给做饭，半夜里饿了，竟然偷偷地吃了七根香蕉。自己有了病，弟弟借走的钱却还不上。后来，老家的几个兄弟姐妹来到城市，碰头商量一下，外人原以为大家会凑钱给治病，哪知道，最后的决策是停止治疗，反正癌症是绝症，花钱也是白花钱。
老吕出院十天，感到进食困难，赶紧从老家再度来到北京，很快恢复了体力，后天即可出院。我的老乡被家人劝说出院后，躺在家里，熬着生命最后一刻时光，据说他一度割腕自杀。最后，他连病带饿，死在了家中。其实，两人的命运差别，就在于经济条件的落差，以及家人们对患者的态度。当一个人得了癌症，有没有足够的治疗费用，有没有亲人的支持和陪伴，将直接决定患者的寿命。老吕成功的只有一点：他培养出一个有能力的闺女。老乡的殒命只有一个原因，因为经济的拮据，身边的亲人都对他的病从无能为力到麻木不仁。
（三）
患癌症，对一个家庭，一个人，发生时天崩地裂，但时间久了，就成为生活的寻常。这几个月，我见过富人的治疗，也见过穷人的无奈。有一些乡村的人，是不会想到来北京肿瘤医院的，他们的触角不够这么长，经济实力根本也不够。有钱，没钱，直接决定着人的寿命。所谓的坚强乐观，在病情面前永远是痛苦的代名词。如果你没有积蓄，却喜欢说“咱没钱，但是咱不得病”，那纯粹是自欺欺人。越没钱，得病的几率越高，而且战胜疾病的资本越不够厚实。
还好，至少眼下我的积蓄还可以维持我的治疗费用，如果爹妈有病，我大抵也不会返贫。有时候，我们作为家长或作为子女，日常的努力，往往会跟多年后的命运有关。譬如，我爹在我读书时对我严加管教，促使我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大学，而我的多年的拼搏，也使得自己积累了些生存的条件。否则，我的这场病就足以使我倾家荡产。
通过我的讲述，如果你是家长，你知道培养孩子考上名牌大学，将来有个好前程的价值了吧？如果你是孩子，你可知道时下的努力都是为自己和父母的未来，奠定克服灾难的基础。青春时期的努力都不是白费的，冥冥之中，你做的每一道题，都在不知不觉地通向未来。
今天输液虽然不多，但还是持续了九个小时，直到六点，才拔针。此时，夜幕已经降临，妻子说，外面正冷，本来打算输液后去人大校园游逛一圈，但小子六点到七点半有了，只好作罢。
现在是晚上六点半，我想，大儿子在上课，小儿子应该在家写作业，我的俩儿子都在成长，为未来的前程而努力。恐怕，我指望不上他们给我经济支持，他们成家立业也难以得到我的资助，但是，他们时下的努力，都是在塑造自己的未来生活。
今天，两个食管癌患者命运，令病榻的我有所思考。我希望有志气的家长和孩子们从中得出自己的结论。勤奋是勤奋者的通行证，懒惰是懒惰者的墓志铭，我在病中，尚且不懒惰，能命运抗争一二，健康的你们，最好少一些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