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启功先生如何鉴定古代书画,不愧是故宫博物院专家,涨知识了

启功先生的一生,有着太多的成就,画家、书法家、教育家、诗人、学者、古代书画鉴定家等等,但于先生自己而言,他最得意的就是这古代书画的鉴定。

一次启先生在鉴定古代书画作品的时候,看到一幅宋人画的雪景山水,山头密林葱郁,而且技法用的是北宋著名画家范宽的技法,而且画上还有“臣范宽制”四字,有些人就认为这就是范宽的作品。

范宽绘画

而启先生则呵呵一笑说:这是画蛇添足了。因为此画虽然作画手法是范宽的,而且用的是三拼绢幅,也却不是宋以后画所有的。但是,问题就出在这题款上了。

启先生说,宋人画多半无款,这也算是文物鉴定方面的常识了。而他偏偏题了款,而且偏偏题了“范宽”。因为,据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载:“范宽,名中正,字中立,华原人,性温厚,故时人目之为范宽。”

由此可见,范宽是他的绰号,原名范中正,叫范宽只是为了形容他度量大,不斤斤计较而已。就好像戏里说的包拯叫“包黑”一个道理。因此,你见到皇帝的时候,绝对不能说“臣包黑见驾”。

同理啊,范宽称臣的时候,又怎么会将别人给他起的绰号“范宽”作题字呢?这在正式场合,那就是大大的不敬啊。所以,启先生说这作伪者是“画蛇添足”了。

启先生曾经生动比喻,说做警察的不会去偷东西,但不能不知道小偷是怎么偷的;搞鉴定工作也是这样,和警察的工作性质差不多。

而一般书画鉴定家,对于书画的鉴定,只是把精力集中在书画本身的优劣真伪上。而启功先生作为一个高水平、大格局的书画鉴定家,不仅仅只是注意这些艺术技巧,而是鉴定出作品所包含的文化内涵和文化信息。这一切,需要有广博的文化修养,要求鉴定家本身还必须是个大学者。

例如对智永集的王羲之《千字文》,以及唐怀仁集《王羲之书圣教序》,启功先生说,这些集字的底本就有伪迹,例如“正”“旷”两字,就是王羲之的家讳,“王正”是王羲之祖父,“王旷”是王羲之父亲,所以王羲之不可能写过这俩字。因此,王羲之的很多帖子中,“正月”都写成“初月”。

王羲之《初月帖》避讳“正”

运用“避讳”这样的知识,进行书画鉴定,这可以说是启先生的“绝招”。例如,我们现在常说的张旭的狂草《古诗四帖》,当时故宫书画鉴定专家小组成员就有不同的意见。谢稚柳和杨仁恺根据笔墨风格认为是张旭所书,徐邦达则认为书写时间不能早于北宋大中祥符五年,这其实就是否认了张旭所书。

而启功认为这是北宋人所书,因为书写时有宋避讳的现象。启功先生根据原诗是“北阙临玄水,南宫生绛云”,而书家则写成了“北阙临丹水,南宫生绛云”的现象,就可以找到线索。

张旭《古诗四帖》“丹”避讳

古代的五行对应着五种颜色,北方是黑色,南方是红色,东方是青色,西方是白色,中间是黄色。北阙对应着北方,诗中“玄水”即黑水,“南宫”是南,对应着“绛云”即红云。

而北宋真宗大中祥符五年十月戊午,真宗梦见他的始祖名“玄朗”,于是次日早朝就昭告天下,避讳“玄朗”二字。因此,这幅狂草作品中,“丹水”和“绛云”都是红色,虽然和传统不符,但也算是对仗,这正是因为避讳才出现的情况。

而此帖曾经被宋徽宗收藏,并且著录于《宣和书谱》,因此,本帖应该是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以后,《宣和书谱》编排之前所作。

传张旭《古诗四帖》

启功先生根据可靠的文献记载和避讳的常规,断定了书写的年代,并且批驳了董其昌对此帖的混淆是非和毫无根据的编造,遂使此帖的书写年代有了定论。

1984年鉴定组在故宫看画,上级领导派人送来一件清康熙皇帝的书法大轴,说是海外爱国人士藏品要捐赠给国家。六位专家,三个说真的三个说伪的,认为是真迹的就让认为是伪作的专家拿出证据。

启功书画

启功先生看了一下,指着帖文中的一个“邱”字说:这就是证据。看着大家迷茫的眼神,启功先生说:“雍正四年(1276年),为表示对孔圣人的尊敬,要避讳孔子名讳,凡'丘’都要加耳刀。文章中的山丘的'丘’变成了'邱’,康熙怎能遵此规定呢?”

也就是说这件康熙的书法作品,却遵守了雍正年间的避讳。“哦,原来是这么回事!”老先生们遂意见达成统一。

傅熹年先生曾经这样评价启功先生:

“遇到艺术史上的重大问题或需对有疑义的重要作品做分析研究时,因多涉及传统文化的深层内涵,一般鉴定家就不易措手了。由此可知,同是书画鉴定,从学术研究角度或从实用角度出发,在性质、深度、水平上是大不相同的。启功先生……有极高的艺术素养和敏锐的鉴赏眼光,故能在学术研究与艺术鉴赏结合的基础上,从整理、充实中国书法绘画发展史的高度,有目的地去考订若干古代书法史、绘画史的重要实物和关键性的历史公案,取得高出侪辈的卓越成就。”

启功书画

启功先生利用“避讳”的常识,对书画的鉴定,看似轻巧,信手拈来,犹如是四两拨千斤一般。但这绝不简单,没有深厚的文化素养和渊博的知识,很难做出这样的判断。读完这些事迹之后,不由得感叹,真才是真正的博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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