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纪民丨上山下乡,那段朝气蓬勃的青春岁月

岁月悠悠,40多年弹指一挥间。如今“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的知青”已经成为过去,但是那段历史是永久的。我曾经在农村那个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了一年有余风采,我美好的青春年华在那段“滚一身泥巴”的过程中,已经成为记忆仓库里不灭的回忆。

1975年,全国上下积极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一切可以到农村去的知识青年都可以高兴地到那里去,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教导,开展了一场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那时有一个著名口号“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市吃闲饭”。不知忧愁的我凭着年轻气盛天天对父亲和母亲说:“我要到农村去经风雨、见世面去!”

母亲见我“下乡”决心已定,而且当时的形势谁也阻挡不住,所以母亲只有偷偷地落泪,她不时地对我说:“农村不比城市,别想得太美了,下去就得抱着吃苦的准备……什么都得自己,你能行么?”其实父亲作为工厂的主要领导,他事事都得带头;当然,我的上山下乡志愿已经不是自己说去就去、说不去就可以不去的。轰轰烈烈的上山下乡运动是全国性的,父亲当时已经决定送我下乡了。父亲为了做好单位的上山下乡运动,当时还带头向工厂党委递交了《决心送子务农》。其全文如下;

决心送子务农

厂党的核心小组、知青领导小组;

通过学习毛主席关于理论问题的重要指示和毛主席关于要说服城里干部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的教导,使我们认识到知识青年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不仅是抵制资产阶级法权、逐步缩小三大差别的重要措施,而且是实现反修、防修防止资本主义复辟、培养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的重要保证,也是广大知识青年走与工农相结合的唯一正确的金光大道。

我身为一名共产党员、党的干部就是要坚定不移地执行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不能把自己的子女看成是自己的私有财产,应该把孩子一生交给党安排。为此,我决心把自己的孩子王纪民送到乡下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让他在农村广阔天地里滚一身泥巴,在三大革命运动中锻炼成长为既有文化又有社会主义觉悟的劳动者。

王风琦

1975.4.25

父亲的《决心送子务农》让我看完后,也让我写了一份《上山下乡志愿书》。于是,我满怀豪情地向当时干临时工的工厂党委写下了如下的上山下乡志愿书——

毛主席语录

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可以大有作为的。

上山下乡志愿书

敬爱的厂党委:

目前一场群众性的蓬蓬勃勃的上山下乡运动正在我市兴起,广大知识青年踊跃报名奔赴农村干革命,其景象何等之妙啊!我们无产阶级为之拍手叫好!

我们是革命的青年一代,是在毛泽东思想的照耀下成长起来的青年。我们的一生都属于党和人民的,不是父母的私有财产,应该一生交给党安排,自觉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

敬爱的厂党委,我身为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员、一名有社会主义觉悟的有文化的劳动者,毛主席的金光大道我走定了。当前我市的上山下乡运动正在朝着毛主席指引的正确道路前进。我看清了形势,认准了方向,上山下乡是我唯一的革命道路,也是我们广大革命青年的必由之路。我决心报名下乡,立志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到农村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去就得吃苦和受累,越苦越难心骨硬。革命者何能贪享受,舒舒服服怎么能把苦吃。请厂党委给予支持,批准我的要求。誓为人类共产主义奋斗一生的青年一代,让我们继承革命先辈的那么一股劲,那么一种革命热情;那么一种拼命精神,把革命工作进行到底,志在农村干革命,忠心耿耿为人民大众鞠躬尽瘁,迎得世界春满园,五洲四海红旗飘,大江南北好风光,火红年代艳阳天。让青春焕发出革命光芒,把青春的活力投入到党的事业中,做一名坚强的共产主义接班人!

此致!

敬礼!

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北海舰队化工厂胶车间一班王纪民

一九七五年四月二十五日

母亲眼看我“下乡”的局面已定,而且当时的形势谁也阻挡不住,好在和我一起下乡的知识青年都是父亲一个单位的职工子女、大家都是一个宿舍看着长大的。尽管如此,母亲还是舍不得我离开。这也许是天下所有做母亲的天性。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随着我下乡日期的不断临近,母亲越发坐立不安、心情郁闷,有时她不由得就偷偷地落泪,她还不断地嘱咐我说:“农村艰苦,你要抱着吃苦的准备,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什么都得自己干,自己得照顾好自己。”

5月5日。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早晨,春风吹在我的脸上,太阳的温暖像慈祥的母亲使我感到畅快。这天,青岛市召开热烈欢送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动员大会,大会结束后,我们乘车游行。那响彻云霄的鞭炮声、锣鼓声、汽车喇叭声和着人们的欢呼声将我们拥入了激情的海洋,我们彩车当道、市民万众夹道欢送,场面甚是热烈。18岁的我与14名原来一个宿舍长大的同龄男孩女孩站在游行的汽车车厢中接受着人们的检阅。我之外,其他知青的名字分别是;孙英、周洪利、孙利峰、姜迎时、王秩忠、王培青、鹿坤宾、何青云、陈爱华、张丽丽、徐东、吴海燕、杨素玲、苏威安。当时我们年轻的心,真是体会到了什么是“心花怒放”啊!

游行结束后,彩车满载我们的一腔豪情飞驰在下乡的道路上。举目远望,我心中不由得浮想联翩、满怀激情。啊!我们伟大的祖国——农村的天地多么的广大、多么的广阔呵。我就将踏入您的土地、投入到贫下中农的怀抱了。呵,人生的前途、理想,而今毛主席指引的走与工农相结合的光辉道路就是前途!在广阔的农村大有作为就是理想。

中午,汽车行驶到了莱西县望城人民公社后塔大队。远远的我们就看见乡亲们正在村口迎接我们。

“到了!到了!”

“下车吧!这就是我们的家乡了。”

“看吧,贫下中农在村口迎接我们。”

在带队干部的率领下,我与14名同龄男孩女孩跳下汽车立即就陷入了乡亲们组成的热烈欢迎的夹道队伍之中……鞭炮声、锣鼓声、乡亲们的欢呼声把我们紧紧地包围着。“向知识青年学习!”“向知识青年致敬!”乡亲们打着红旗敲着锣鼓,高呼着口号。

“向贫下中农学习!”“向贫下中农致敬!”我们满怀激情地回应着。

我们被前呼后拥地请到大队部,队部院子里整齐地摆着显然是新做的两张长方型桌子,围桌一周的是一个个崭新的小方凳子,桌子上面早已准备好了花生、冒着热气的茶水和香烟。我们与乡亲们如久别的亲人热热闹闹地围桌而坐。大队书记在热烈的气氛中代表乡亲对我们能响应毛主席的号召从城市来到农村表示了热烈的欢迎和崇高的敬意;我们也在乡亲们的一片赤忱之心的感召下,表示了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的决心。

夜晚,大队部院子里人声鼎沸,后塔大队专场组织电影晚会招待我们。我们被安排在会场中心位置,当晚的两场电影分别是《平原游击队》和《红色娘子军》。电影散场后,我们俩人一组被分别安排在老乡家中。我与何青云被分配在老贫协主任家。

第二天晚上,大队党支部又给我们接着上了一堂阶级斗争课,召集我们面对面地与地富反坏右分子开展批判大会,要求我们要提高警惕与地富反坏右划清界限,牢记阶级苦、不忘阶级仇。

7月10日,知青小组选出组长和生活委员。7月30日,知青小组共分4个小队全部下放生产小队,我和贾化美、王培青、鹿坤宾分在三小队。8月1日,我们开始下地干活。

“三夏”是我们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第一场麦收的战斗。初次参加这样的劳动,我虽然有雄心,但是“体力不足”使我深感更有必要锻炼自己。打麦场上,骄阳似火、拖粒机飞出的麦粒如狂风吹动的沙粒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飞扬的尘土不时将眼睛迷茫,而那不止的汗水竟然如同水滴,沥入双眼、从脸上簌簌直掉;浑身被麦芒刺、汗水浸袭扰的真是相当的不自在。可是我看到贫下中农个个干得热火朝天,自己还是个小青年,我更感觉我确实需要锻炼了。就是在这么一种朴实心情的作用下,我在繁忙的“三夏”中硬是要求自己坚持和广大的贫下中农一道天天奋战在麦收的一线。然而,我毕竟是城市里的孩子,身体还是渐渐地吃不消了。在我被淘汰的日子里,贫下中农来关心我慰问我,他们给我送来了鸡蛋、水果;知青伙房专门给我做了病号饭,这种场合令我感动万分,记忆犹新。

在农业学大寨第一线的运动中,我积极主动地找活干,可是那些看起来十分简单的农活有时干的并不顺利。比如说锄草,农民手持锄头十分轻巧,很敏捷地在庄稼地里穿垄走堰。而我尽管小心谨慎却总是锄草连着庄稼;播种看起来也很简单,但是我和农民相比不是这个窝撒多了就是那个窝撒少了。当时县里发给我们知青有一本十条规则,明确规定;一年内必须学会刨地、播种、撒粪、追肥、锄地、推车、收割。就这些简单的农活成了我们融入农村的基本要求。在整大寨田的运动中我学着推车,刚开始推那种一边一个大筐子的独轮车时,里面装满土,把不住、站不稳、走不快,但是随着一步一步的坚持不懈,面对沉重的车辆后来慢慢地我就能驾轻就熟了。其他农活也是如此,下定决心很快就适应与顺手了。

从城市到农村,仅仅是一步新的起点。后来,随着第二批知青贾化美、杨风玉、杜玉珍的到来,第三批、第四批知青也陆续到来,知青队伍不断扩大。这其中,我的弟弟也加入了知青的队伍,他是1975年9月9日中午11时左右随着第三批共7名知青来到的,人员名单;王纪伟、李燕、史秀霞、史秀荣、徐洪祥、秦泗河、秦桂花。

我和弟弟都下乡了,父亲和母亲一下子空落了起来。9月14日,父亲出差威海,路过莱西时到我们知青点住了一夜,看望了我和弟弟;后来哥哥随着工厂下乡的汽车还应我的要求给我带来许多过期的青岛日报,满足了我的读报欲望。我在乡下经常给父母写信汇报我和弟弟在农村的生活与劳动等情况,父亲每次回信都是关怀倍致细致入微;现在回过头来再看看父亲给我和弟弟的回信,那字里行间可谓处处透露着父亲和母亲对子女的无限眷恋之情:

纪民:你12号的来信收到了,叫何青云捎回来的草提包也收到了。最近以来,王叔叔和曹大姨不在队里,青年组里工作搞的怎样?从你来信中看出农业学大寨社员干劲都很大,你们也和社员一样早6点到晚8点30分,就中午和晚上回来吃饭,中间没有休息。这对我们也是一次很好的锻炼,应该紧张一点像个学大寨的样子。

听小云讲,你来信也谈到,你们住的房子二队做饭炕烧的很暖和,爸爸妈妈都很放心。听说纪伟房子冷一点。上次秦泗河回来说他和纪伟睡一个被窝里,挺暖和。他临走头一天又说纪伟叫捎个瓶子晚上灌开水烫被窝。家里原来有现在找不到了。到医务室要也没有,我和你妈在家用水壶作了个试验,效果也很好。明天曹大姨回去让她捎去。不过,你使用时还要注意两个问题;一是盖子上垫的两块胶皮垫一个也不能少;二是灌满开水后盖子一定要盖紧,盖紧后摇晃几下看漏不漏水,然后用毛巾包好。在家实验用两个垫子既不漏水也能保温。你告诉纪伟一定要注意盖紧作摇晃试验,不盖紧不作摇晃试验就有可能漏水,结果不但不能保温反而会把被弄湿了。

妈妈又给你和纪伟一人织了一件毛线裤子,两件换着穿。脏了用热水烫烫洗;破了就捎回来补。你的军用水壶不在家,给做了几个垫子捎去,用时加上两个垫子,也捎毛巾给你,使用方法和以上说的一样。

小云说他回来叫秦泗河和纪伟都到你那个炕上睡觉去了没有?冬天睡在一起也可以还挺暖和。元旦快要到来,大队有没有要安排回来探家的消息?元旦放不放假呢?如果放假叫纪伟可以利用假日再请两天假回来一趟。你俩一起回来更好。好吧就写到这里,希望你和纪伟一定要和大家搞好团结,特别要善于团结和自己意见不同的同志一道工作,切实做到大事讲原则,小事要讲风格,不算老账、不纠缠具体问题。有什么想不通的事情要找大队党支部反映,不能生闷气,也不能给同志们耍态度。要支持带队干部和大队、小队干部的工作,遵守纪律。我相信你会这样的、同志回来对你的反映都很好。我这里只不过提醒一下,但不能骄傲,要继续保持和发扬成绩争取更大的进步。

另外,上次来信说要买黄豆,能买就买,买不到来信说一下。你和纪伟的棉被是不是很脏了吧。不管你俩那个回来都要把自己的被子带回来。

你爸爸妈妈

1975年12月16日夜

在农村生活并接受着贫下中农的再教育的过程中,我当年的年龄正处在风华正茂的时期,一切都在美好的向往之中。无论是精力、能力、体力还是脑力都处在积极向上的状态中,不把一切困难放在眼里,的确是有一股冲天的干劲。我不仅卖力的在田地里劳动,社员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从来不自己照顾自己。为的就是一个“锻炼”,而且我还担负着知识青年小组宣传毛泽东思想和好人好事的通讯报道员工作。作为一名共青团员,我在火热的农村广阔天地里深入生活、不断搜集来自各个方面的先进事迹,主办黑板报,号召大家学习先进、争先进。由于我的出色表现,我受到了贫下中农和知青的一致推荐,经过大队党支部同意,我光荣地出席了1976年1月11日上午在莱西县召开的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代表大会并受到表彰。

期间,我的父亲接到了如下的《喜报》:

王风琦同志:

您家知识青年王纪民,热烈响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满怀豪情奔赴农村干革命,下乡后,在各级党组织和贫下中农的关怀教育下,在家长的支持鼓励下,虚心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自觉改造世界观。通过农村三大革命斗争的锻炼,提高了觉悟,增长了才干,为农业学大寨、普及大寨县做出了显著成绩,得到了群众的好评,并于一九七六年一月十一日光荣出席了县上山下乡知识青年代表会。希望今后我们共同携起手来,加强对孩子的管理教育。为把青年一代培养成为无产阶级革命事业接班人而共同努力!

致革命的敬礼!

莱西县知识青年上山下乡办公室

一九七六年一月十一日

1976年9月6日中午11点15,我们知青点又迎来了第四批知青,他们是李健、王利华、林燕、张美英。

随着知青点不断壮大,大队给我们盖了“知青宿舍”,1976年11月18日,我们像模像样地住上了集体宿舍,自己开火轮流值日做饭。

一年半的农村生活、劳动、学习,在与贫下中农打成一片并且滚一身泥巴的再教育中,我们这些城市里的孩子过着有趣的集体生活。“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的雄心正是与时俱进的时候。我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1976年11月16日,我们全体知青到望城公社参加招工大会,青岛劳动局在我们知青点要招收4名知青回青岛当工人。当时的招工条件有几项硬性规定;其一、首批知青优先;其二、长子女优先;其三、一个家庭有俩知青优先;其四,受过特别奖励者优先……经过大队和带队干部的反复研究讨论,由于我的条件占先,1976年12月5日,我与何青云、徐东、姜迎时被知青推荐、大队评议而被首批招工回青。12月16日,我与何青云、徐东被正式分配在青岛钢厂,我被分在食堂科;何青云、徐东被分在炼钢车间。

岁月悠悠,40多年弹指一挥间。如今“扎根农村干一辈子革命的知青”已经成为过去,但是那段历史是永久的。它承载着我曾经在农村那个广阔的天地“大有作为”了一年有余风采,我美好的青春年华在那段“滚一身泥巴”过程中,已经成为自己记忆仓库里不灭的回忆。

作 者 简 介

王纪民,长期从事企业文字宣传工作。八小时以外,致力于报纸的搜集与研究,藏报18000种。通过收集与研究报纸,已在《人民日报》等全国30余个省市自治区500余家报刊发表文章1000余篇200余万字。著有《当代集报风采》《孟子故里纪事》《我的父亲和母亲》《收藏报纸的故事》等专著。作品与传略被收入《中国当代散文大观》《当代散文精选》《新视野经典文集》《中国百科专家人物传集》《东方之子》《世界人物辞海》《中国收藏名家大典》等典籍辞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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