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札记之——《搅水女人》
读巴尔扎克的小说,一定要做好充足的准备。——思想上,精神上,还有理解能力方面,都要做足做扎实准备。因为,巴尔扎克的小说,就像一座神秘险峻的大山,你永远不知道其高深其峻险。
如果把我们把读书比作是下跳棋活动的话,巴尔扎克的书显然应该是象棋或者围棋:布局很深远,不到最后看不懂其中的奥妙。
《搅水女人》是个小长篇吧,但是一样需要做好这样的准备去读。用它来研究巴尔扎克在故事情节发展的谋划方面的功力,比较合适:篇幅不是很长,线索很容易搞清晰。
小说的故事大概是这样的:搅水女人从一个乡下搅水女孩儿,到伊苏屯罗日医生家的管家婆,又成了图谋罗日家产的恶毒妇女,然后勾搭玛克斯占有脓包罗日父亲留下的家产。腓列普和约瑟兄弟俩,性格差异太大,弟弟约瑟规矩实在,爱上了不被母亲看好的绘画事业。哥哥腓列普当过兵,有机智和勇敢,但不走正道,一步步堕落,最终因犯事即将入狱。为了凑钱让其避免牢狱之灾,弟弟约瑟和母亲阿迦徳来伊苏屯向舅舅罗日来借钱(而非讨要家产)。期间,引发了一系列茅盾冲突,搅水女人佛洛尔联合流氓玛克斯要赶走这对巴黎母子,企图独霸财产。后来,腓列普被发配到伊苏屯,他也因图谋舅舅的家产,发挥自己当过军人的聪明才智和勇敢,在决斗中杀掉了恶棍玛克斯,后来借此财产,威逼利诱胁迫霸占了佛洛尔,走上了飞黄腾达的仕途。阴险狠毒的人,总躲不过报应;阴险狡诈的人,也总不会轻易住手。贪婪自私的腓列普最终以放纵佛洛尔的方式让她纵情享乐乃至病死,他视而不见;又以毫无人性的麻木让自己的母亲在临终之际醒悟:两个人儿子中,她最疼爱的却是个毒蛇,她一直不看好的,却是她最依赖终身的。“终究我只有一个儿子。”不知道这是她的顿悟,还是悔恨。
先说一下文章的题目——“搅水女人”。
“搅水是贝利一带的土话,把动作形容得很生动,就是用一根粗大的树干,上面的枝条编成网拍那样,放在水里乱搅。”这样,大虾被吓昏了,就往河流的上游乱窜。捕虾的人只需要在那里放好笼子,等着惊慌失措的大虾自投罗网。
十二岁的佛洛尔就是这样一个美丽天真的小乡村搅水姑娘,——父母双亡,她跟着叔叔一家生活,经常替捕虾的叔叔搅水。
《搅水女人》这本小说一共287页(以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年第一版为准),提到“搅水女人”佛洛尔的时候已经到了119页;而她真正出场的时候,是小说的第123页。前面作者都是在絮絮叨叨地讲述为了故事大量铺垫的过程:上一代一个家庭的弟妹俩,下一代家庭的兄弟俩,故事也是围绕他哥俩的对照展开的。然后呢,“搅水女人”出场了。
看起来,小说好像有点偏题了,小说好像一直在讲述两个兄弟的故事。弟弟约瑟性格安静,好观察,喜欢绘画,母亲认为那不是个正经行业。哥哥当过兵,退役后逐渐变得自私、蛮横、无礼、挪用公款、赌博,狡诈,在酗酒中慢慢堕落。害死了外婆,变相地害死了妻子,气死了母亲。
因此,关于小说的题目,据说,就连作者自己也确定不了实在拿不准,总在《两个兄弟》和《搅水女人》之间徘徊。
在构思上,小说故事的开始一直在写约瑟的逐渐成熟成长和哥哥腓列普的堕落。最后,直到他被列入反叛名单,需要拿一万二千法郎来救赎。穷得家徒四壁的阿迦徳母女不得不请干妈奥勋太太向自己吝啬的脓包哥哥罗日说情借债救子。这样的情况下,“搅水女人”不得不很顺溜地出场了。
——你感觉到的是水到渠成的自然,而不是生硬的贴套。故事发展的地点也从巴黎自然转到了闭塞的伊苏屯。
“搅水女人”,——开始应该是“搅水女孩”,出现的时候,作者把她的天真可爱美丽做了细致的描写:“医生冷不防看到一个水仙一般的女孩子,……孩子几乎光着身子,一条短裙全是破洞和碎片,蹩脚呢料的花色一条白一条黄。……透过溪水看得见的腿和脚,跟中世纪雕像上的一样细气。……迷人的身体晒着阳光有股暗红的色调,别有风韵。……蓝眼睛,长睫毛,那眼神给诗人或画家看了准会拜倒在地。”
“搅水女人”,刚开始是一个出身贫穷,单纯美丽的小女孩儿,最后被叔叔卖给了医生家。小说的故事发展,让她长大了,更漂亮了,但失了当初的天真可爱,在当罗日家的管家婆中,慢慢有了心思,有了阴险,与玛克斯勾搭图谋罗日家产,成为罗日家人嘴里的“姘妇”“毒虫”,奥勋太太直截了当称之为毒虫。
人是会变的,这是一个躲避不了的真理。遇到了好的环境好的人,就会变得更好。遇到了糟糕的环境,坏的人,就会变坏,但这一定是一个逐渐发展非常缓慢的过程。作家和作品要尊重社会自然规律,不能加速,更不能任性地矫正它,否则结果就成了虚假编造。
故事的发生主要围绕遗产之争展开,牵扯到两个家庭:台戈安家和罗日家(罗日医生娶了台戈安家女儿),两个寡妇(舅母台戈安夫人和甥女勃里杜太太,亦即阿迦徳),两个兄弟(弟弟约瑟和哥哥腓列普),两个退伍军人(腓列普和玛克斯)。这么复杂的故事,但最后都归笼到了搅水女人佛洛尔这里,她是茅盾的牵引线,虽然不在中心焦点上。所以,小说即便花费了那么多笔墨和几乎一半的篇章两个在兄弟那里环绕,我们还是觉得他谋篇布局上功力深厚。
巴尔扎克在塑造人物形象上,大家公认非常典型,他笔下的人物形象都很复杂且都有几乎畸形的特点。
腓列普,如果安安宁宁待在军队里,可能会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一个将军;生活中却成了个极其阴险狠毒没有人性的畜牲。佛洛尔,如果生长在她清纯的乡村,可能成为一个温顺恭良的搅水女人;在巴黎的社会环境里,却成了个自私、狠毒、放荡,与玛克斯(奚莱)——一个旧军人,地痞流氓出身的恶棍,当地一个小流氓团伙“逍遥团”的头领,勾勾搭搭,图谋脓包罗日的万贯家财,最后又至于被遗弃病死叫人痛惜的阔太太。
人物的描写方面,很有诀窍。对于“搅水女人”佛洛尔的叔叔这个角色只出现了一会儿的小人物,但他也没有轻易放过,他是这样写的:
“监护人戴一顶乡下人的帽子,日晒雨淋,破得像一张虫蛀的菜叶,碎片用白线连着。”这是说他生活的苦。
“(三百法郎工钱)可是每年都归我拿?……”勃拉齐埃眼睛睁得像衬碟那么大。——这是说他的抠吝和贪婪。
佛洛尔就是在这样的一个人身边长着,对于罗日医生家优渥的环境条件,当然是极度渴望极度向往的了。无论多么纯洁天真的人,都很容易在突然变好的环境里迷失,偏离人生轨道。佛洛尔也没能逃脱这个人生俗套。
写人是很难的,因为要入骨入神,这样才能让他(她)站到读者眼前来。
我目前读书,比较关注作者写人的手法。当然,在巴尔扎克这里,更有要学习他对作品的整体谋划布局功夫。
我那一年去广西桂林的时候,对那里的那棵大榕树印象特别深。人家都在欣赏赞同榕树的树冠之大树身之粗,我关注的是榕树的根须在地下伸到了哪里?——三四十米远。
读巴尔扎克的小说,就像在寻找大榕树的根须最远所到之处,然后沿着它细细往回找,直到树根部。你会发现:太奇妙了,从四面八方,曲曲弯弯地都到了这里汇聚,送来了养分。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