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如何区分“言”与“道”?得道者老龙吉为何宁死不说?
此篇承接(老子如何划分上士、中士、下士?为什么下士嘲笑理想国?)
学习道德经,开启大智慧。
第三段经文:悠兮其贵言。功成事遂,百姓皆谓我自然。此句经文极为重要,“自然”一词首次现身。
什么叫“悠兮其贵言”呢?世人信任语言,已经成为常识。老子深知语言的边界,语言与道永远只是近似,不是等同,语言只是符号,不是道本身。后世的名家提出名实之辩,正是继承了老子的思想。
世人把语言混同语言所指的对象,我之名与我之实是不同的。我之名只是符号,一个人可以有很多个名字,但人只有一个。正因为语言的缺陷,所以修道士不使用语言,又超越语言,这就是悟。
庄子说:“迹,履之所出。迹非履也。”语言如同脚印,这个脚印是鞋踩出来的,但脚印不等于鞋子。庄子反复申说老子言与道之间的区分,又用轮扁说法。圣人之书与圣人之道有本质的区别,齐桓公用心读圣人之书,却未悟圣人之道。
“悠兮其贵言”,悟道者是不轻易使用语言的,怕弟子们错会语言,把语言当做道,这就害了弟子。
庄子《知北游》记载妸荷甘与神农氏向大宗师老龙吉学道,突然有一天妸荷甘推门进来大声喊道:“师父老龙吉死了。”
神农氏“拥杖而起,嚗然放杖而笑”,就是神农氏听到这个消息,反应很特殊。首先是抓起拐杖跳了起来,很吃惊。然后把拐杖一扔,哈哈大笑起来。从吃惊到突然开悟。这些怪动作只有悟道者才会有,后世禅宗弟子悟道,都有奇异动作。世界杯踢进一个球,球星会在地上打滚,或者来个后空翻,等等。
神农氏久不悟道,师父老龙吉不愿久等,就显示死相。这下神农氏开悟了。“夫子无所发予之狂言而死矣夫!”夫子抛弃我这个愚蠢的弟子,一句“狂言”(真言)也不说就死了,是告诉我“道不可说”,所说非道。
另一位大宗师来吊唁说:“夫体道者,天下之君子所系焉。今于道,秋毫之末万分未得一处焉,而犹知藏其狂言而死,又况夫体道者乎?”天下君子都把追随悟道的大宗师作为毕生的事业。
老龙吉这位大宗师只得到了秋毫之末万分不及一那么一点道,宁死也不说!一旦用语言说出来,已经离道了,后世禅宗则说“言语道断”。经文“悠兮其贵言”就是言语道断,宁死不说。
经文“功成事遂,百姓皆为其自然”分二部分,一是“功成事遂”,二是“百姓皆谓我自然”。
《道德经》第九章说:“功遂身退,天之道也。”河上公本为:“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作为修道者,大功告成之后,就应该身退隐藏自己,这就是回归自然。作为百姓,那些不修道的芸芸众生仰赖修道者的功德,也自得其乐,以为都是自然而然,有恩无主,一切好像都是自己在做主。
经文“百姓皆谓我自然”再次宣说“不知有之”之大宗师的无上境界。自然一词不是今天西方“nature”的翻译,而是有深刻的内涵。此一句引出后文“道法自然”的核心教义。
王弼注:“自然,其端兆不可得而见也,其意趣不可得而睹也,无物可以易其言。”自然是绝对不可知的,没有语言可以演绎它的内涵。
吴澄说:“'然’,如此也,百姓皆谓我自如此。”百姓看到春暖花开,风调雨顺,家族人丁兴旺,血脉代代相传,以为都是自己做到的,岂不知这些都是“道生之,德畜之”。这就是百姓的幸福感和获得感。
远古流传一首《击壤歌》,其辞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凿井而饮,耕田而食,帝力于我何有哉!”老子此时一定听见了这首民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