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首‖曾志言:我们能拥有父母多少年?(散文)
写在前面
今天是重阳节,也是《毛白菜》第38期发刊的日子。我恰好读到了曾志言老师写的这篇散文《我们能拥有父母多少年?》。我得承认,这篇文章戳中了我的泪眼。古语有云: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往而不可追者,年也;去而不可见者,亲也。对于父母均已不在的我来说,这是无法释怀的莫大心痛!然而,“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孝顺父母、尊老敬老,我们这个民族的优良传统应该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为此,特编发此文,祝天下老人健康长寿,节日快乐!愿父母健在的子女能及时行孝;愿父母已不在的子女做好传帮带,爱老助老!
我们能拥有父母多少年?
这个问题,我从未认真思考。
我一直认为,自己和父母相聚的日子很长,可以不用那么着急。即使父亲病重期间,仍一厢情愿地幻想,等儿子高考之后,便把父母接来,与我们一起居住。
日子在一个七天接着一个七天中,重复着简单不变的旋律,没有放慢脚步,没有加快脚步,就这样走过你的起居,走过你的心田。倏尔间在你满怀憧憬中带走你的希望,带走你身边至亲之人,让你措手无策。可叹!可悲!这是上天给你开了一个让你欲哭无泪的玩笑,抛给你一个巨大的悲哀。这一切变故,你必须含着眼泪悲伤地接受。父亲走得太快太急了,以致他老人家走后我仍是觉得这是一个不真实的梦,梦醒后父亲仍在我们身边。
2014年12月6日,我和丈夫一起回南县。晚上来到父母的家,姐姐拿钥匙打开门,我走进家,冷冷清清,父亲的遗像高高地悬挂在客厅大墙上,我抬头迎面看到父亲正深情看着我,仿佛说:“女儿,你回来了”。我凝视着墙上的父亲,回答说:“爸爸,我回来了。回来看您了”。可父亲终究没有开口说话,仍旧深情地看着我。我内心猛地生出一种悲伤,眼泪扑簌簌流下来。不禁回想往常每次回家的情景,我站在门外大声喊:“爸爸,开门,我回来了。”呼喊中含着任性和撒娇。父亲在屋内听到我的声音,赶紧开门,站在客厅里高兴地对母亲说:“婆婆,你看,女儿回来了。”然后,父亲的眼睛就没有离开我,我走哪,父亲就跟到哪。可这次回家,父亲已在墙上不能走下来,不能走过来抚摸着我的手说:“志言,你回来了啊!冷吗?路上辛苦吗?”这时我才真正感觉到父亲已经离我们而去了,我的父亲已经走向了另一个世界,再也回不来,回不来了。
晚上,我躺在床上,回想与父亲在一起生活的点点滴滴。我们从小和母亲一起生活,父亲在外工作,一年难得回家几次,即使回家也只能住上两三天。因此,对父亲的印象很浅很浅。上高中后,我伴随父亲就读南县一中,和父亲朝夕相处整整生活了四年。这四年中,我做了很多让父亲操心费神的事,高中阶段学习特别紧张,我的学习成绩不如初中理想。当时家里只有哥哥在工作,姐姐妹妹和我都在读书,除哥哥将有限工资作家里补给外,家里经济负担全压在父亲身上,而我生性顽皮懵懂,不知父母持家艰难辛苦。
【照片有点老旧模糊了,但其中的温馨仍感染着我】
高三那年五月,我以较为理想的预考成绩获得参加高考的机会。进入六月,正是电视剧《红楼梦》《卞卡》热播轰动全国之际,我对电视剧的痴迷远远胜过做数学题、背历史地理政治,于是我提出在学校晚自习的要求。父亲很高兴,满口答应,他认为我准备全力以赴备战高考。然而,父亲哪里知道,借口在学校晚自习的我,根本没有在教室里与同学们认真复习迎接高考,而是趁在校晚自习时偷偷溜出教室看电视剧《红楼梦》《卞卡》,将复习迎考之事远远抛在脑后。结果这年高考,我的高考成绩以几分之差榜上无名。我焦虑、紧张,不敢面对父亲母亲,更不愿走出家门。然而,父亲没有批评我,连一句重话也没说,只是非常平和地对我说:“不要紧!”“再来一年!”。
在父母的期待中,我开始了复读。
刚开始复读的我,信心百倍毅然决然地背起书包,日日行走在从家里通往学校的小路上。一日又一日,一月又一月,我走着学着,跑着回着。转眼一个学期过去了,第二学期学校又开始预考了,在父亲的鼓励下,我投入紧张复习迎考中,状态特别好,父亲看在眼里喜在心中。功夫不负有心人,我预考成绩不错,进入班级前几名。我开心,父亲欣慰,母亲也非常高兴,仿佛我已经考上了重点大学。谁知天意捉弄人,高考前两礼拜,我的下颚长了一个叮疮,疼痛得厉害,很难受,可把父亲母亲急坏了,提出让我去医院,我不同意,咬牙坚持复习,可终究熬不住,打吊针吃消炎药不管事,最后不得不上医院做手术。手术之后做理疗,父亲每天带着我上医院做理疗,做了整整一礼拜理疗。当时的我,很懵懂,做完理疗后,照样开开心心,毫无心思地参加高考。根本没去想父母是怎样熬过来的?也不知他们为我承担了多重的精神压力?
黑色的七月终于来了,高考结束了,随后分数出来了。欣慰的是,我的高考成绩上了湖师大中文专业线。父亲很开心,脸上满是笑容,说话也大气洪亮。现在回想,父亲是认为我为他争光了,尤其是我选择了中文专业,继承了他的专业,是他的骄傲。紧接着,高考招生开始,父亲在家担心着急学校录取的事,于是跑到韶山招生办等了整整半个月,直到我的招生录取一切办妥,才风尘仆仆赶回来。回家时,父亲瘦了,脸黑了,看上去很辛苦,但特别精神,整个人是心花怒放。而当时的我,只是想上一所大学,想去远方开开眼界。除此,没有特别远大的理想,哪里知道父亲对我寄予如此深切的希望?
大学生活很美好,时光在欢快中飞逝。
每次寒暑假,父亲便开始计算我回家的日子,站在窗户边探出略显肥胖的身子不时张望,青蓝色的衣袖在窗口边随风抖动,仿佛青色飘带告诉我家在哪?当我的身影慢慢出现在教育局院子里时,父亲就一边挥手一边大声喊:“志言,志言回来了”。然后疾步下楼迎接我,顺手接过我手中的行李,全然忘记自己是将近六十岁的老人。我在父亲的迎接中走进家,母亲早已做好了满满一桌饭菜在等我,全是我的最爱。因我回家,哥哥嫂嫂姐姐妹妹,全都回来了,我们包围在父母身旁,吃着可口香甜的饭菜,你一言我一句说些琐碎快乐的话,父母看着我们兄妹四人,满足地笑着,快乐地招呼着我们吃这吃那。屋子里,幸福在流淌。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寻常快乐,似乎不曾错过什么。1990年7月,大学毕业后,我满怀激情地走向工作岗位,牢记父亲“教书育人”的教诲,在教学中全身心投入自己的情感和精力,忽略了身边父母的情感需求。没有去想,父母会慢慢变老。没有去想,一天天老去的父母,也需要来自儿女的呵护和陪伴。更没有去想,总有一天父母会离我们而去。
然而,不曾想并不意味不会发生。事实上,父母在慢慢变老。岁月,在慢慢侵袭父母身体。时光,在慢慢带走父母至亲之人。1991年-1992年,伯父、伯母、姑妈相继去世,对父亲的打击极为惨重,失去兄长、兄嫂和老姐的父亲非常孤独,常是一人黯然落泪,平常与我们的交谈之间无不流露出他老人家对已逝亲人的深切怀念,无不透露出他多么希望儿女能常在家的想法。这时,我才渐渐感觉,我的父母容颜老了,身体衰退了,心思敏感细腻了。
与丈夫结婚后,建立了自己幸福的小家。儿子出生后,家务和教学工作日渐繁重,渐渐感觉时间不够使用,哪有闲暇眷顾在家想念儿女的父母?偶尔心生愧疚,觉得自己陪伴父母的时间太少了,拨响电话问候父母,向父母诉说工作的辛苦和没时间,而电话另一头的父亲总是说:“女儿,你工作忙,不要想着我们,我和你妈很好,好好照顾自己,别太辛苦了。”放下话筒,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一定要找时间回家陪陪父亲母亲”。谁知好不容易下的决心在时间的流淌中不知何故又搁下,尤其父亲的一句“我和你妈在家很好,不要念着我们”宽慰着原本回家意志不坚定的我,并且在心中说,以后有时间一定回家看望父母陪伴父母。就这样,在一次又一次“一定,一定”誓言里,时间无情窥视着我的内心,穿梭在借口与亲情之中,回家探望父母的时间越来越少。
慢慢地,我留给父母的是一次又一次离去的背影。我和父母走在渐渐远离的路上。
儿子上高中后,整个小家的空气突然紧张起来。随着儿子的学习压力的日渐加大,儿子一定要考重点大学占据我思想主流,哪里还有时间回家探望父母?不急!不急!一个又一个念头萦绕我心中:“不能耽误儿子的学习”“等儿子高中毕业上大学之后,就把父母接来,到时我就可以天天陪伴父母。”然而,我的愿望很美好,现实却很残酷。
等一等,等一等,只是一个自欺欺人的美妙借口。直到父亲于2014年3月27日13时40分离开人世,我才悲哀地醒悟到:人生中许多事情不能等!等不得,等不得!由此,我在心中问自己:我们有多少时间陪父母?陪父母聊天?陪父母散步?陪父母旅游?陪父母......?
我们能拥有父母多少年?
我不能回答,恐怕谁也无法回答。我只能说我和父亲母亲的缘分仅仅在今生今世。
长歌当哭,是在痛定思痛之后。父亲离去的第一年里,我含悲整理父亲生前留下的诗词对联,以此弥补对父亲的愧疚。真能弥补吗?我不知道。转眼,父亲离世已三年七个月,我不再流泪了,不再有那种锥心刺骨、喘不过气来的思念了,但安静独处时,我仍旧会想起父亲。
“岁岁重阳,今又重阳,战地黄花分外香”,父亲生前常吟诵这几句诗。而今,又是一年重阳节。父亲,您还好吗?您那儿黄花开得分外香吗?
写下此文,以此怀念我深爱的父亲!祝福我健在的母亲!
【作者简介】曾志言,女,湖南省岳阳市十五中学高级语文教师,从事语文教学近三十年。热爱生活,爱好阅读,平时多写散文和随笔,有多篇文章发表在《语文周报》、《岳阳文学》等刊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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