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安山文学•“望安杯”首届全国征文大赛035号作品】刘善勇||食鳖者说(散文)
食鳖者说
作者:刘善勇
主编:非 鱼
鳖,属爬行动物类,形状像龟,但背甲无纹,边缘柔软。生活在淡水中,靠捕食鱼虾等生存。俗名称“甲鱼”。其肉可供食用,甲可入药。儿时的我却以为鳖只可作药用,不可食用。
记得那是一个暑假里,正是淄河夏秋过水季节,我跟几个伙伴徒步十几里去淄河玩水。天生胆小如鼠的我不敢下水,只好坐在河岸一块碣石上将脚丫伸在河水里玩,玩得正在兴头上,突然觉得脚趾头被什么嵌住了,慌忙抽回腿脚,原来是被一只巴掌大的鳖咬住脚趾头。虽疼得我直咧嘴,眼泪都流出来,却丝毫不敢乱动。曾听大人说,若你用劲挣脱不但解脱不了,反而被咬得更紧,像铁钳拧螺丝般越拧越紧。这可咋办?有位伙伴为我指点迷津,说鳖最怕驴叫。只要驴“嗷”地一嗓门,那鳖忙不迭松口。可现在到哪儿弄头驴来解救?既然远水解不了近渴,另一小伙伴则劝我千万别乱动,要跟它靠、磨、时间一久,它感到仍没动静,便认为咬的是干柴棒,自然就会松口。想不到这招挺奏效。幸亏是只小鳖,若是让老鳖咬着,恐怕我那脚趾头真成它一顿美餐了。
事后,那只小鳖被我带回家养着。有天我爸一同事到我家找我爸谈事发现了,说要拿那鳖给他母亲治病。所以儿时的我,便知鳖可作药用,能给人治病。
不知从何时起,突然我发现城里人开始食鳖了,尤其在酒店宴请亲朋好友,那定餐标准,得以能上只多大的鳖来衡量这桌宴席的体面和档次。
这人啊,若仅为“体面”或“档次”为标准,就拿一只有灵性的小生命做赌注,未免太残忍了吧!那样的话,人与人间的情感岂不太虚伪?
有天我一朋友告诉我说,城北郊刚开一家饭店,推出一道特色菜“霸王别姬”,食材采用野生鳖烹制,备受顾客青睐。他要邀我去尝尝鲜。说心里话,儿时被鳖咬过脚趾头的疼痛,留在我心里的那块阴影,直到现在仍没抹去。真可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一听别人谈起鳖,那种恐惧便从心底袭来。虽我心里不想去,但总搁不住朋友甜言蜜语的软缠硬磨,还是带上我那刚满四岁的女儿,坐上朋友驾驶的帕斯特——公车,一同去了那家饭店。
那是一家看上去很不起眼的沿路店铺,平房,三间屋那么大的空间。其中一间是饭菜制作间,只有两间供顾客就餐用,显然有点拥挤。我们在一靠窗的桌前坐下没多久,一女服务员便端上一盆“霸王别姬。”我那朋友便从那热气腾腾的白瓷盆里,将一鳖头夹到我面前瓷盘里,说吃了可滋补。我看了眼,似蛇头般的鳖头上,两只血红似乎还会说话的小眼睛,那眼神似在怒视又似在挑衅。意思分明是:看你敢动我一指头,日后有你好果子吃!瞬间,我拿筷子的那只手便剧烈颤抖起来,犹如筛糠似,看来还是不吃为妙。我女儿告诉我她也不敢吃。我问她,“为啥?”她反问我“你怎么不吃呢?”这一问把我问懵了,无奈地一笑,没做任何回答。
上世纪70年代初,我下乡插队到鲁中平原北部一个乡村,有天下工刚一踏进知青大院,便有股妖冶的香味从知青点食堂方向扑鼻而来,简直要把我熏醉。我以为做了好吃的,顾不得去宿舍洗手便直奔食堂,其他知青也跟我一样,前呼后拥匆匆来到食堂一看,却见大锅里仍是些面疙瘩头——平日里大多时候都是吃这饭。大家一下愣了,大眼瞪小眼没个吱声的。显然太失望了。
不知什么时候,隔壁房东女主人捧个粗瓷黑腕突然来到我们面前,黑碗里的汤还冒着热气,汤水里躺着两条黄鳝,散发出的鱼香味儿夹杂着一丝腥味,闻上去倒是很诱人。房东女主人说,这是孩他爸刚从乌河抓的,俺把它熬成汤拿来让你们这些城里娃尝尝鲜。俺想在城里肯定吃不到。我们大家先是惊讶,尔后便是激动万分。说心里话,有好长时间没尝到鱼味了。大家一边吃一边叫过瘾。我却怔在一旁,不敢下嘴,怔怔地呆望着那一幅幅残忍的吃相。如此惨不忍睹的吃相,我真想上前从它们手中夺下那黑瓷碗摔在地上,使那两条黄鳝趁机死而复活,回到它们的水中世界,还生态一个平衡。但是,想总归是想,却始终没有付诸于行动。我们都知道,黄鳝和甲鱼都有灵性,是与人通灵的。若我们将其宰杀当美食享用,破坏了生态平衡不说,更可怕的是要遭报应的。幸好我这人生来胆小如鼠,尤其表现在吃上,世上许多野味都与我无缘。本想借这事让大家了解我的食性,网开一面。然而,他们根本不管这一套,大有“逼猫吃葱”的架势,使我只有恭敬不如从命了。我试着轻轻咬一小口,就这一小口,让我恐惧了几乎一个晚上,总感到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弥天大罪。眼下这场面,似乎也有当年那感受。
在我的住地虽说当年是齐国故都,现在却只是座僻静的小城镇,东郊便是临淄的母亲河——淄河。我们都知道先前淄河清澈透明,波光粼粼,河里不但有鱼而且有鳖。当地有句俗语:淄鳖乌鳝海中梭。其意思是:它们在同类族中属佳品。
在离我家不远处一个十字路口处,我看到一小伙站在人行道上,手里拿一竹竿,上面拴着一只鳖,足有五六斤重。举在空中晃来晃去,似游街示众。其实人家是卖鳖的,说淄河里野生的,得花一千块钱才能买下。当然,买者肯定拿去当下酒菜。而那样的场景我不愿看到,便说给他五百块钱买下。可人家却少一分都不卖。没办法,只得按原价支付,买下来放生淄河。
早些年南方人喜爱食鳖,北方人食鳖的则很少。不知什么时候,北方人也开始食鳖,且大有全民食鳖的发展势头。这一“势头”的降临,河里的鳖便遭了秧。随着市场上带“野”字标签的动物身价倍增,有人便开始从事捉鳖卖钱的营生。淄河里的鳖,野生野长,野味特浓,运气好的话一个上午捉上只老鳖,拿到城里星级大酒店,至少得卖千儿八百块,足够一家老少花一阵子的。不过,得冒一定风险,因为鳖是能成精的灵物,尤其是五爪鳖,无人敢惹。前些年淄河岸旁,有个看守果园的老汉,无妻室孤独一人,有一手捉鳖绝技。当然他抓鳖不是自己吃,是给那些有病急需用鳖医治的人们。后来让城里人知道了,纷纷上门高价收购,都说治病用。买回去用没用到治病上,显然他不得而知。不过,一夜间他却靠鳖发了笔横财。只是好景不长,一次,在淄河上游的“龙王崖”附近处,发现一个特大的“鳖窝”。“龙王崖”下水深莫测,水色深暗,从未有人下去过,这回他纵身一跳下去了,相继从那“鳖窝”里掏出十几只鳖。这让他觉得不大对劲儿,哪有这么多鳖聚集在一个窝里?想必里面准有水蛇,因为鳖和水蛇是一对孪生兄弟。随即他胆怯了,不等他多想下去,一条锄柄粗的黑不溜秋的水蛇,从窝里刷地窜出来,他也飞箭般地浮上水面,二话没说,把那十几只鳖全放生了。回到家他便病倒在床。这件事传出去后,那些捉鳖的人觉得十分可怕,便“金盆洗手”再也不去淄河捉鳖了。加之淄河上游拦了一道石坝,在中游的岸旁建一处颇具规模的石油化工厂,使本来就频临干涸的淄河稀少的水受到了严重污染,鳖这种有灵性的动物,随之便无影无踪。究竟去了哪儿?谁也不晓得!
望着汤盘里那只清蒸的鳖,挓挲着四爪趴在那儿任人宰割,坐在席间的我心里不时涌出些恐惧。担心淄河里那些不知去向的生灵突然从天而降,瞪着血红血红的眼睛怒视着这个世界,怒视着人类,声讨还它山河,还它家园,以及遭劫的同胞的清白。
那时,人类将怎样去面对?又怎么去回答一个有灵性动物的声讨?
宴席散后,我匆匆回到家,拿起茶几上一张当天的当地晚报,看到上面醒目地登载着“淄河岸边灰鹤安家”这么一条新闻。这说明,人类已开始关注生态环境的创造与保护了。时间是21世纪第一个春天。
顿时,先前因食鳖使我盛满恐惧的心胸,总算才平和了些许。人类应该和其它动物、包括山林里的狼、河里的鳖,和平共处在这个地球上才是。
插图/网络
作者
简介
刘善勇,笔名:紫柳。男,1986年开始业余文学创作,著有长篇小说《冬日一梦》,获淄博市“五个一工程”提名奖。时有短篇小说,散文,随笔见诸于《当代小说》《新潮》《中国文学》《齐风》《农村大众》《淄博日报》《淄博晚报》等省市报刊杂志,并多次获奖。累积发表作品近百万字。现为山东省作协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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