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届行参菩提散文奖参赛作品】字语人生/文/何亚兵

小时候,每到腊月快过年的时候,村里乡亲们就买来红纸,送到家里请父亲帮忙写春联。看着父亲提着蘸满浓墨的毛笔,在红纸上随意挥洒,不由得十分羡慕。于是请求父亲教我习字。一般初习字,往往从“永”字开始,练习所谓“永字八法”。父亲教我写的第一个字却是“人”字。父亲说,“人”字最难写,把“人”写稳了,以后字就有了风骨。我那时年少气盛,心想,不过是两笔而已,有什么难写的呢?父亲示范了“人”字的几种写法,有稳健规正的楷体,有潇洒飘逸的行书,还有“头重脚轻”的怪异字体——据说是郭沫若独创的,种种写来都举重若轻、煞是好看。

可是,等我临摹的时候,却发现并不是想象的左一撇右一捺那样简单,不是抖了无形,就是僵了无神,不是歪了无状,就是飘了无筋,简单两笔却无从下笔。这就是我习字的开始。后来练得多了,各种字体也都涉猎了一些,然而每次写到“人”字还是有点发憷。不过还是记住了父亲后来告诫的那句话:“写好‘人’,起笔要厚要慢,收笔要稳要正。”仔细想想,这做人何尝不如是?人生一开始,要慢慢来打好基础,少走捷径重积淀,待得人生有了一定成绩,就要更加稳健行正道,否则,这个“人”恐怕就会“歪楼”,难成大器甚或走上邪路。

高中时,学业非常繁重。其实不仅学生辛苦,老师也很辛苦。记得那时晚上自习,经常有老师不顾疲累上课,但我们深以为苦,课堂纪律有时也就不是很好。印象深刻的是教物理的孙老师,他平常上课就喜欢说笑。一天晚自习讲到一半,发现大家听课兴致不高,于是就暂停了授课,给我们说起了题外话——我想他本意是为了调节气氛。但是,或许也是有感而发。他先是问道:“大家知道我们的脸像个什么字吗?”然后并不等我们回答,就开始在黑板上画了起来,边画边说:“先是双眼眯起来成了一条缝,这是直线;然后鼻子是一竖;鼻子下面一张嘴,是个‘口’;最后眉毛嘛,不就是‘草’字头咯!”接着,在已经画出的“苦”字外面,画了个大大的圆圈,不顾大家恍然若悟的神色说道:“你们看,人脸其实就是一个‘苦’字。人就是为了这张嘴吃饱吃好受苦,为了鼻梁脊梁能挺起来受苦。但是呢,还要记得眼睛眯起来笑,要苦中作乐咧,不然,渡不过这‘苦’,可就享不到‘乐’了!”说着说着,眼里泛出了泪光。后面的课,大家听得格外认真。

后来听说,孙老师妻子患有一种严重的慢性病,长期不能痊愈,除了要花大钱治疗外,由于病情反复发作,非常挑战家人伺候的耐心。这么多年,孙老师在压抑中也只能苦中作乐了,而那晚可能既是一次偶尔的宣泄,更可能是一种人生的经验之谈吧!特别是当后来我们慢慢长大,开始从父母身上接过家庭的重担后,对个中滋味才有了更加透彻的理解。人生之苦在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如果心志不坚,就很可能在“苦海”中沉沦;如果心智成熟,就会视各种困苦挫折为历练,最终走向“更好的自己”。想一想,这些年社会中那些个恶性案件里的“主人公”,若是能够看透这“苦”、受住这“苦”,想必也不会这么快将自己的人生“判刑”,变成一些“砖家”和“喷子”们的案例与谈资吧!

工作时,有幸听过星云大师的讲座。星云大师慈眉善目,智慧通达,一些禅语往往并不故作高深,相反很有人间“烟火气”——这大概也是人间佛教的特点吧!比如他曾独白,用“我就这样忍了一生”,来形容自己,应该是最贴切的写照。有个例子最能体现大师的“忍功”:大师五十岁生日那年,一名信徒特地送了一张价值不菲的弹簧床,无奈大师从小睡惯了木板床,但又不忍直言,让他难过,从此只好将床当做装饰品,自己每天睡在地板上,达十年之久。类似的事情,在大师生涯比比皆是,难得的是大师往往都以极高的涵养和超绝的自制力,强“忍”了下来。以至于大师自己都感叹:“如精神上、人情上、事理上、尊严上等种种违逆境界,又何止忍上百千万次?”“我一生惟一的办法、惟一的力量,就是忍耐。”这既是满含睿智的实话,却也透着一种难言的无奈。

初识“忍”字,其实很早。我家乡的一位邻居,就在手腕上纹了一个大大的“忍”字。我问何故,他说照电视上学的。确实,那年月港台片上的大哥、古惑仔都喜欢在身上纹青,凶神恶煞的图像,不明觉厉的字符,很是影响了一批年青人。可是,那些在手上纹了“忍”字的他们,没见过几个真的能“忍”的,往往都是忍不住惹是生非的一群,最终是闯了祸害了自己,更牵累了家人朋友。再看星云大师,他从来就没把“忍”字挂在嘴边、纹在手上,而是刻在了心上、行在脚下,并作为一生的修行。这样看来,人生戒急用忍,最重内心和谐,不是强忍硬忍,而是作为一种涵养来修炼,作为一种智慧来养成,作为一种品德来砥砺。须知,在这个世界上,因为一时不忍而造成的各种遗憾和追悔,不也是上百千万次发生吗?

电影《后会无期》里,韩寒说:“我们听过无数的道理,却仍旧过不好这一生。”确实,人生无须太多大道理,有时只需记好几个字就好。有道是,百忍成钢才能甘来苦尽,万苦千辛方能成事立人。

作者简介:

何亚兵,80后,安徽枞阳人,现居江苏扬州,曾获“大夏书系杯”征文一等奖、“美丽合肥”诗文征集一等奖等,有作品见于《小说月报》《小说月刊》《短篇小说》《微型小说月报》《散文选刊》《火花》《牡丹》《鹿鸣》《新安晚报》《扬子晚报》等,入选《80后文学选》《中国当代散文精选300篇》《中国散文诗年选2017-2018卷》《2012年中国幽默作品精选》等选集和年度选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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