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晓芳丨母亲的河(散文)
母亲姓陆,娘家在陆庄。地址位于濉溪县最南部的陈集乡四门村。村子里几十户人家都姓陆,向上数几辈,应该都是同族的本家。那里也是现在已经八十岁的母亲心里口里念念不忘的,一直都在寻找的家。
在母亲老家门口,一直向东,百十米远的距离,横竖有两条河,在幼时的我看来,很大很宽,碧波荡漾,浩瀚无边的样子。但居住在这里的孩子们却把它们看得很小很小,随口就叫它们大塘,小塘。夏天一到,南北走向的大塘是男人们的游泳场,东西走向的小塘就是女人和孩子们的乐园。母亲和这两条河的关系就是她在十几岁的时候,就每年都参与了挖沟打塘的劳动。那时候冬季一到农闲,村里就会组织全村的劳动力,人工挖河,为保障下一年庄稼的旱涝保收做好准备工作。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母亲还有一个弟弟和四个妹妹,再加上本家的两个年幼的堂兄弟,所以母亲只上到三年级,就被迫辍学回家带弟弟妹妹们,参加体力劳动去了。以前头脑还清醒的母亲会反复讲起她当年上学的情景,要一边背着哄着一个堂兄弟,一边听课,因为他很小就没了母亲,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二外公在这所村小里教了一辈子书,家里的农活也帮不上忙,所以两家人种地的重担都压在我外公外婆肩上。母亲一直埋怨二外公连支铅笔也不给她用,要是能上学说不定也能上好呢!因为后来她嫁给是大学毕业的父亲,所以母亲一直对自己上学少,识字不多耿耿于怀。可是以她在家里老大的身份,只能选择早早地辍学回家帮衬家里。到了十几岁也就是家里的主要劳动力了。所以,冬季挖河的重担她是一定要挑下的。母亲曾无比自豪地介绍她当年参与挖大塘,小塘的壮举,冬季河底干涸了,和大人们一起,喊着劳动号子,两人一组抬着装满土的土筐,一步一挨地走上河沿,把土运到河岸上来,把河底挖深,再向四周拓宽,使塘尽量更大更深一些。现在清理河道多是用专门的挖掘机操作了,哪还需要人来出苦力呢!母亲说他们那时候为了节省来回的趟数,有时候居然抬两个筐,不惜力气地干活导致她的膝盖严重磨损,腿疼得厉害,老年时不得不做了人工膝关节的置换手术。
母亲老了,但母亲挖的河还在那里,它藏在母亲寻家的梦里,也刻在我的童年记忆里。一直都在忙碌的母亲从来没有时间去戏水游泳,也不会游泳,但是却为弟弟妹妹们挖了一两个大大的游乐场地!大舅,四姨,小姨都是游泳健将,舅舅家里的表哥和两个表姐更是不在话下!那时候每到暑假,我们姐弟四人也都争相去那里度暑假,因为那里有小塘可以戏水玩耍。虽然我是个旱鸭子,但是可以在浅水区玩水,看着小姨,表姐她们像小鱼儿似的,一个猛子扎进去,没有了踪影,不久却在北岸露出了小脑袋。不在水里呆个一两个钟头,不在大人一声声地呼唤下,是绝不会回家的。每天的中午和傍晚,全村的孩子们都会扎堆似的扎进水里,不肯回家。大点的男孩子都去了东边的大塘,不然他们会以还在小塘里游泳为耻辱,这里不仅是游泳比赛的竞技场,还是区分胆量和有没有长大成人的标杆和尺度。而我的记忆只停留在小塘里,梦中有过的有关于在水里划船,游泳之类的经历,都是东西走向的,小塘的样子。水是流动的,很清澈,有时候也会有一大群鸭子,大白鹅在塘的两边漂浮嬉戏着,远离中间人们的活动区。北岸很高,覆盖着茂密的青草,打完猪草,在田间地头玩够疯够回家来的孩子们,把竹篮镰刀摆在低矮,平整的南岸,从这里一溜烟似的逐一跳下水去,没有丝毫的忸怩,害羞和胆怯。这里的水离人很亲,很近,以前也绝没有听说过有什么水鬼之类的传说,它是清澈见底的,通透清亮的,温柔地拥抱着每一个依偎在它怀抱里的孩子,把他们轻轻托起……任凭他们任性顽皮地在水里闹腾,打着扑通,做着狗刨,蛙泳,仰泳,水花四溅,你追我赶,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游泳比赛,一决胜负。静表姐的游泳技术可高了,我在浅水区里,一边为她能不能得第一揪着心,更为她获胜满怀自豪,就像是我得了第一似的!满塘的水像母亲的手,抚摸着孩子们,更给了我们太多因母亲们的忙碌而不能给予的陪伴与呵护。所以,现在想来,这就是母亲亲手挖的河,有着母亲一样宽广胸怀的河,陪伴着那时候的我们幸福快乐又茁壮地成长……
和那条河有关的记忆还有很多,记得那时候外公家的地很多,有四五十亩吧!夏天的雨后清晨,天刚蒙蒙亮,就被喊起来和外公,舅舅,表哥,表姐们一起去豆田里拔草,那时就亲身体验了陶渊明的诗句:“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如果不清除杂草,豆苗会被周围的杂草给活活的气死!雨后的地里有积水,或者有露水,很湿滑,要把鞋子脱掉,放在地头,防止鞋子陷进泥土里再被拔坏了。现在想来,赤着脚,踩着上一季的麦茬地会不会很扎脚,但是大家排成一排排,一边连根拔着各种杂草,一边说说笑笑,拉着家常,也就不觉得劳累和扎脚了,拔完一大块五六亩地的豆田,才能回家吃早饭。虽然比在自己家里要累多了,尽管外公家的地那么多,但依然挡不住我们去外公家走亲戚,一去就是三五天,甚至十天八天的热情!收工回来了,再去小塘里洗洗手脚,所有的弯腰劳累也都在塘水的濯洗中烟消云散了!只因为这里有母亲的河,可以如此这番近距离的亲近!当然,还有吸引力的就是外公家的瓜地。在村子的南边,好大的一块瓜地,三五亩地的样子,地东头有一间土坯房子当作看瓜棚,土墙壁很粗糙,那种熟透的面瓜头会被随手甩在墙壁上,糊在那里晾晒瓜子,留作来年的瓜种。然后跟在外公的后面,看他用铲子铲起土押住瓜秧,打岔子,让瓜秧有规律地向四处爬蔓,风一吹,遮也遮不住的滚圆的大西瓜,各种品种的小甜瓜,小香瓜,就露出了小脑袋,等着外公去摘呢!那时候外公真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瓜农,光是打眼一看,用手一掂量,就知道瓜熟了几分。现在我买西瓜拍着西瓜看看是不是过手,显得很懂行的样子可能就是那时候跟在外公后面学的吧!由于我们都乐此不疲地躲到外公家里去,那年暑假,母亲在我们家棉田里种的西瓜因没人看管,却被别村子里的人给偷光了。母亲气愤不过地把我们召回家,狠批了一顿,之后又心疼地切开自家地里仅剩的几个小西瓜给我们吃,吃着瓜的我们还是很想呆在外公家。
其实我们村子西边也有一条南北走向的细长的小河,南面直通淝河,北面直通澥河,小时候的我们也会在村头桥下大石板上洗衣服,水是流动的,清澈见底的,可能过于狭窄,不适合游泳,所以没有场地的我们,都成了旱鸭子!现在却污浊发黑的厉害,还接连出现有老人,幼童溺亡的事件,谁还敢下河里去蹚水玩或游泳呢?大人们会警告孩子们,不要到水边玩,水里面都有“水鬼”,但凡沾了人的脚或身体,就会把人拉进去,越挣扎越深。我也真是半信半疑。只是,从来不会怀疑母亲老家的大塘,小塘,因为那里更像有母亲的根,母亲的手,母亲的河……
如今年过八旬的母亲总是在找家,念叨着要回家。我们也一遍遍陪她去她老家寻根,寻找她记忆深处的“家”,会站在舅舅家老屋外的东北脚向东眺望,大塘小塘依在,却不知道现在的孩子还敢不敢跳到小塘里游泳,塘水有没有被污染呢?物是人非,时代变迁,美好的东西往往只会停留在记忆的最深处,并在那里生根发芽,开出花来!那朵花是专属于母亲的,因为她对家执著的追寻和爱恋!有塘有水的家,有父母疼爱的家,老屋里还有外公外婆生活气息的家,可能才是母亲念念不忘的“家”,不知道母亲还能不能回得去,能不能找得到呢……
作者简介:
谢晓芳,女,小学教师,曾被评为“淮北市优秀班主任”“安徽省师德先进个人”“淮北市诚信教师”,烈山区作家协会会员,工作之余,喜爱读书,写作,感悟生活点滴,做生活的有心人,有多篇散文随笔等在报纸,网络平台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