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归人（十五）
三哥听说梅君要随姑妈去米国定居，顿时如五雷轰顶，肝胆俱裂。他不相信，他必须得到梅君的亲口消息，于是，冒着严寒赶回城里，想约梅君出来见面。梅君被一家人看管得很紧，无法得到消息，更无法出门见面。三哥只好通过梅君的最要好的女同学去梅家送信，梅君对父母谎称要和同学出去买些东西，并要和几位好同学告别才得以脱身。在同学家里，梅君终于见到了三哥，两人抱头痛哭。梅君向三哥诉说了事情的原委，并表示坚决不去米国，一定要和三哥在一起，哪怕将来再回农村，哪怕去讨饭，也绝不分手。
三哥被梅君的忠贞的爱情深深地感动了。知道了真相，他进行了认真的思考。最后，他对梅君说：“梅，我知道你对我的真心，我们没有白爱过一场。我不相信命运，但我们必须面对现实。我是农村户口，你是城市户口，这就是你母亲坚决反对的根本原因，也是要把你送出国的根本原因。我们无法回避，多少相爱的知青就是因为户口问题而最终劳燕分飞。我想好了，爱情不是我们生活的唯一，我们成不了夫妻，可以成为兄妹，我们之间的情谊永不改变，可以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同时，我将更加努力发奋，用自己的拼搏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梅君听着三哥的一大段话，早已哭成泪人。她说：“不！三哥你不要这样说！离开你我将终身不嫁！”“傻妹妹，快不要说这傻话！”“我说到做到！”梅君又一次扑到了三哥的怀里。“梅，我们人分开，心绝不会分开！你放心，到时我一定到机场送你。”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梅君要跟姑妈走了。在机场上，梅君和三哥挥泪告别。飞机起飞了，它带走了三哥对梅君的无限深情，留下了梅君对三哥的深深依恋……
斗转星移。1976年10月，一声惊雷，炸烂了横行中国政治舞台长达十年之久的魑魅魍魉，一举扫除了天空中的重重乌云，全国人民重新见到了太阳，获得了第二次的翻身解放，历史翻开了新的篇章。1977年国家恢复高考，三哥首届考取了江南师范学院美术系，专攻书法，兼学绘画。毕业后接着又考取了研究生。现在江南书画院工作，成了全国知名的书画家。2002年的元旦，首都北京，虽然外面下着大雪，天寒地冻，但国家书画院外面的广场上人山人海，热闹非凡。“国家书画院”，用领袖的笔迹题写的苍劲有力的五个大字的匾额高挂在庄严、神圣、巍峨而又神秘的书画院大门正中央上方。下方的横幅上写着八个大字：林寒客先生书画展。沿台阶拾级而上，对着正门的背景墙上，绒质红底白字的毛泽东的《卜算子 咏梅》词手书格外醒目。两侧略小些的展品则两边一字排开中国历代书法大家的作品，有真迹，有拓品，有影品，还有仿制品。书画院外偌大的广场，挤满了来自国家电视台等多家国家级媒体和全国三十多个省份的省级媒体。还有经批准采访的国外、境外媒体都在忙碌地做直播前的准备工作。国家电视台的转播车占据中间位置，两位男女主持人正在备稿。心细眼尖的记者注意到，紧靠国家电视台转播车位置的是来自一家地级市的电视转播车和报社记者。打出的旗号着实惊人:中国咸城电视台和中国咸城日报。上午九时，以《梅》为主题的林寒客先生书画展正式开幕。隆重的开幕式之后，人们像潮水一般涌入书画展出大厅。里面人头攒动，但鸦雀无声。大家被一幅幅精美的书画作品所吸引。一幅巨大的《梅》字书法，以多种不同写法构成了一组梅花图案。别有新意，格外引人注目。国家各个文化宣传部门的负责人来了，各个省的一大批老一辈的书画家柱着拐杖来了。一时间群英荟萃，群贤毕至。大家边看边啧啧称赞:"后生可畏"！"怎么那字像我的风格？""这字就像是我写的！"林寒客先生以及他的众多女弟子耐心而又小心地陪同这些大师们。看上去这些前辈气色不错！林先生虽然很忙，但精神十足。
不远处，一位五十岁上下的女士正静静地站在一幅画面前观赏。她身材修长，身着浅红色风衣，头扎羚羊丝围巾，眼戴墨镜，胸前别着梅花状胸针，肩挎潮流小包，脚穿高跟鞋。摘下墨镜，一双美丽的丹凤眼，虽然眼角有了少许鱼尾纹。但一看就是一位风韵犹存，很有气质，修养极好的知识女性。她在看那幅《风雪夜归人》，她为了看得更清楚些，向前迈了一步。当她看到那熟悉的字体时，身子不由微微一颤，眼角似有泪水流出。继而身体剧烈地扭曲！女士试图稳住自已，控制住情感，但这一切被细心的记者看得清清楚楚。女士掏出手娟试图擦拭止不住的泪水，画中那熟悉的字体，那熟悉的小屋和小树，那条小路和小河，那漫天的大雪和盛开的梅花……难道是他？林寒客就是他？就是我的三哥？他怎么改名字了？女士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哇的一声猛地冲出门外沿台阶而下。这一切林寒客全看在眼里，其实女士一出现，他就注意到了！他放下接待也迅速地冲出门外，几十级台阶女士才下一半，鞋跟被绊了一下，一个踉跄身子斜倒下去，正好倒在林寒客的怀里。“女士，小心点！”林寒客边扶边叮咛。谁知女士把头深深地埋进林寒客的怀里，双手握拳猛捶林寒客那宽大的胸脯。“请问您是谁？”林寒客问道。当女士掀开头巾:“三哥……我……是我啊！”“啊！梅君！您真的是梅君？”“是，我是梅……三哥！”此时此刻，三十年久别重逢，泪水倾盆而下，两颗心在剧烈地跳动，两人紧紧地相拥。“梅君，过会儿告诉你。你先继续参观，参观结束先到休息室休息一会儿，我先要接待从意大利来的一批客人，结束后到休息室找你。”中午时分，三哥来到休息室，直奔梅君而来。他们一起走出书画院，走进了一家中餐厅，找了一间小包厢坐下。四目对望，无限深情，谁也不愿先开口说话。
“梅，你老了。”三哥首先开了口。
“三十年过去了，能不老吗？你不也一样吗？”梅君望着三哥，无限深情地说道。三哥说：“不过经过三十年磨练，我们都成熟了。梅，这三十年你是怎么过来的？你成家了吗？”“你不记得我们分别时我对你说过的话了吗？”梅君一声苦笑。“你为什么要将林撼三这么个响亮的名字改成林寒客？”梅君继续问。梅君一听，会心地笑了。三十年，三哥一天也没有忘记自己啊！两人详细地介绍了分别以后三十年来的各自经历。最后梅君说：“姑妈已经去世多年了，我在米国没有亲人了。”三哥一声感慨。中午时间较短，三哥下午还有许多事情要办，三哥约梅君晚上在北京最有名的梅花茶社见面……
【作者简介】邱丕民，男，江苏盐城人，盐城中学1966届初中毕业。下放插队十二年。回城后先后担任盐城中学司务长，招待所所长，住校生管理员，司务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