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非2021年2月诗

《滚一边去》

走在两个年轻人身后

听到一个对另一个说：

＂人老了就应该滚一边去＂

我看了看伸手可及的墙

对自己的表现挺满意

其实就是年轻的时候

我也是沿墙根走路的

不需要别人提醒

身为诗人我早就知道

自己的位置在哪里

《广告》

她一出场

我以为

广告的主题

是乳罩

再往下看

以为是唇膏

后来我相继

以为是耳环

眼影以及

假睫毛

在最后三秒

我才知道

自己错了

彻底错了

原来是一瓶

碳酸饮料

《不能说我不明白》

有一年在绵阳

一个新疆女诗人问我：

＂听说跟XX睡过觉的

男人不下一百个

是真的还是假的＂

我在回答

＂我怎么知道＂的同时

意识到她的神情

不像嘲笑和批判

倒像嫉妒和羡慕

乃至向往

《固执》

她每回用电子钥匙

锁上车门后

都会再拉一把把手

看看锁上没有

已经六年了

至少也有一千多次

尽管从未发生过

没有锁上的情况

但仍然不屈不挠

大有继续下去的意思

《知父莫若子》

儿子告诉他妈的

他妈又转告给我：

＂我爸无欲无求

就知道写诗＂

《截自一部日本电影的对话》

男：＂哦，原来

这个东西

是1983年制作的＂

女：＂我也是那年生的＂

男：＂难怪生锈了＂

《落后》

我在多民族杂居

藏族人不少的城市

生活了近三十年

自然有不少藏族朋友

有一个问题

是最近突然意识到的

在他们之中只有

一个人离过婚

据说他们是落后的

照比汉族人

我真的拿不准

到底是不是落后的

在我身边离婚者

如过江之鲫的时代

《我终于闻到了年味》

老同事才让

患了骨髓炎

流水不止的膝盖

在他求医无数

花钱无数的

七八年之后

终于愈合了

拜河南汝州

一个老中医的

一贴膏药所赐

是腊月二十七

我代表单位

前去慰问他时

才知道的

与此同时

还闻到了年味

虽然没两天

就要过春节了

但闻到年的气息

还是头一次

《过年》

大年三十早上

儿子给鱼缸里

投了一次食

中午临出门

去爷爷家之前

又投了一次

而过去是

一天有时两天

才喂一次

真搞不懂

这个小伙子

干的什么事

《平衡》

我也知道

读诗的人

着实不多

幸运的是

我也知道

我并不是

为更多人

读到而写

《初一惊魂》

在行人寥寥

时有鞭炮炸响的

大年初一下午的

西关大街走过

突然听到一声

嘶哑的喊叫：

＂鞋垫＂

吓了我一跳

随后我才看见

一个老太太

和她脚下的一排

花花绿绿的鞋垫

打电线杆后面

渐次出现

《春晚》

我终于明白

崔健上不了春晚

不光是央视的错

导演的错

如果他上了

得让全国人民

愤怒到何种程度

首先就得让

我爹我妈骂死

《牛年》

我知道

翻过今夜

就是牛年

我还知道

又叫辛丑年

但真的

意识到

牛年在即

与我有关

是在年夜饭

的餐桌上

咀嚼一块

牛舌之时

《永远的80年代》

华东师大讲师格非

站在讲台上说：

＂喜欢分数的同学

可以告诉我一声＂

这是发生在上个世纪

80年代的事情

永远的80年代

我有幸抓住了它的尾巴

至少对于不爱学习

心在别处的我就得到过

像格非这样老师的好处

《跪乳》

在日月山

我看到了跪乳

我还是第一次

在现场看见跪乳

并且发现

不是小羊

一定要跪着吃奶

是母羊不肯

像狗那样趴着

才不得已为之

我知道这么说

是很没意思的

还要遭人唾骂

但向苍天发誓

我绝无抹黑之心

恶毒之意

只是实话实说

《理由》

我妈不换新电视

也拒绝我给他们

买新电视的理由

十分奇特

但好像合情合理

也无懈可击－－

用了近二十年的

大屁股老式电视

就是不坏

坏了就换

《父子》

他穿你的衣服略大

总有一天

你穿他的衣服略大

《过年》

过年将人过得

黯然神伤

那是在从父母家归来

与大楼里住着的

单位的同事相遇

并互致新年问候

过程中发现的

与以往不同

他们几乎都没回家

独自过年

实则父母不在

已无家可回

《时代的风景》

我真不理解

下午走在街上

看到的一幕：

一个姑娘

左手执可乐

右手拿冰淇淋

边走边吃边喝

我指给儿子看

他说我少见多怪

还评论道：

＂这是时代的风景＂

《疑问》

本属一个民族

韩国的美女

为什么那么多

而朝鲜几乎没有

可称美女的女人

即便他们的国母

在我眼中

充其量也就是

三流美女

《悲哀》

在古代

别说知识分子

就是田间老农

看不起当官的

与权贵对着干的人

都一抓一大把

而如今

别说田间老农

就是知识分子

藐视权贵

并与之干仗之人

我一个也看不着

《看不明白》

直到我侄女十几岁

单眼皮还没变成双眼皮

我妈的疑惑才得以解决

那是在得知

我嫂子的双眼皮

是后天割出来的之后

让我看不明白的是

我妈就此事的态度变化

先是生了两天气

然后笑了好几天

《心绪难平》

儿子的高中同学

现在北京读研究生的

刘元不知道他爸

是干什么的

是春节期间

儿子与其吃了一顿火锅

回家之后告诉我的

即便我开玩笑说：

＂弄不好在安全部门工作

需要保密＂

也没能让自己的小心脏

很快平静下来

《可怕的人》

我怕他

比怕当官的还怕

比怕城管还怕

倒不是他这个人

有多么厉害

而是他经常挂在

嘴角的口头禅：

＂我就是再不济

最起码我还爱国＂

《我的脚又长大了》

岁末买的

一双新鞋

有点大

年快过完了

前后不过

半个月

现在穿着

很合脚了

《问题》

用崇高的词汇

写就的诗

就伟大了吗

用漂亮的词汇

写就的诗

就美丽了吗

用下里巴人的词汇

写就的诗

就粗俗不堪了吗

用屎尿的词汇

写就的诗

就肮脏了吗

作为问题

我提出来

但不给答案

尽管我知道答案

《过年真好》

我说的是小时候

过年不但会得到一身

至少一件新衣

还能吃上几顿肉

肥肉片是最香的

过年打碎了饭碗

也不需要像平时那样

挨一顿胖揍

《春雪》

美好易逝

一如春雪

早晨落下来的

即便铺天匝地

晚上也一点

都找不着了

《小严养鱼记》

同事小严养的鱼

是专吃小鱼的银龙

有一次正以鱼喂鱼

恰巧被从农村来家

小住的父亲看到

对其进行了严厉训斥：

＂还知识分子呢

你哪里是养鱼呀

你这是害命＂

第二天还趁小严上班

将银龙捞出

拿早市上卖了

小严没敢吭气

《在麻辣烫馆》

我听到一个女人

对着手机说：

＂你就知足吧

这年头找个男的

不打你不骂你

就算好的了＂

闻此我差点拍案而起

欲怒斥她一番：

＂你能不能有点儿骨气

像个女权主义者＂

想一想又作罢了

身为男人

我不知道这么说话

是不是合适

《服务》

我为鱼缸配备的

为鱼服务的风扇

过滤器和制养机

分别使一条凤尾

一条红绿灯

一条清道夫

命丧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