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四合院的图腾
蓝天白云相伴北京声音
在京城，曾有多少个清晨，人们会听到“从空中传来央央琅琅之音，它时宏时细，忽远忽近，亦低亦昂，倏疾倏徐，悠扬回荡，恍若钧天妙乐，使人心旷神怡……不知道底细的人可能想不到这空中音乐竟来自系佩在鸽子尾巴上的鸽哨。”这是大收藏家王世襄先生在《京华忆往》里对鸽哨的一段生动描述。而北京人好说鸽哨是老北京四合院的图腾。
老辈儿那会儿，胡同里的四合院差不多得有几家养鸽子，给鸽子戴哨这是必须的事。鸽哨是北京的声音。在北京人的心中，鸽哨的声音逐渐成为了老北京特有的标志和符号。要不咋会在民间流传这样几句话，“红墙黄瓦老皇城，青砖灰瓦四合院，豆汁焦圈钟鼓楼，蓝天白云鸽子哨”。
老北京好捯根儿，所以就得搬出几个大家来说说根儿上的事。
早在清代，有一位叫富察敦崇的人在《燕京岁时记》的花市鸽子市中描写了当时养鸽子和戴哨的情景。“花市之外亦有鸽市……其寻常者有点子、玉翅、凤头白、两头乌、小灰、皂儿、紫酱、雪花、银尾子、四块玉、喜鹊花、跟头花、脖子……其珍贵者，有短嘴、白鹭鸶、白乌牛、铁牛青毛、鹤秀、蟾眼灰、七星、凫背……”
瞧瞧，养鸽子古人就能说出这许多名堂，鸽哨该怎样说呢？
“凡放鸽之时，必以竹哨缀于尾上，渭之壶卢，又谓之哨子。壶卢有大小之分，哨子有三联、五联、十三星、十一眼、双筒、截口、众星捧月之别。”（摘自《燕京岁时记》）
您瞧，老辈子不光是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就连养个鸽子戴个哨也讲究颇深。
北京人但凡讲究什么，就得说出个门道和规矩，养鸽子讲究个名儿，剜鸽子哨讲究个规矩，要不，咋会流传了几百年还这么有滋有味地说，敢情，人家鸽哨制作还有名家和杂八凑儿之分呢。
老人儿于照，早在民国十七年就在《都门豢鸽记》一书里说到了鸽哨手工艺人的门派。
过去，拿出做的活，众人一瞧，“嗯，还有点那么个意思，哪门儿上的？”您听听，还有点儿那么个意思！后面那门上加儿化音也有讲究，不是要刨根儿问底，就是要蔑杀您的这个手艺。这深藏不露的得留神，俗话说，“褒贬是买主，喝喊是闲人”，这句话就打这儿来的。
鸽哨又叫鸽铃，《都门豢鸽记》中详细记载了自从北京鸽哨出世以来的历史。
“鸽铃之制，不知起于何时，其原料则以竹管、苇节、葫芦等为之，上敷以漆，利用空气之吹入，而宽仄其哨口，大小其容积，从而声音有强、弱、大、小、高、低、巨、细之不同，于是其形状名曰亦异，约数十百种也。某人制者，则于其制底端，刻一二字以别之，其所刻颇精，千百数如出一手……制铃名手，有所谓'惠’、'永’、'兴’、'鸣’者……”
以上说的是北京人传说中的老四家，后有“永”“祥”“文”“鸿”小四家。
童子功手艺 受益终生
现如今北京市级非遗项目北京鸽哨制作技艺代表性传承人叫何永江，1949年出生，是北京鸽哨永字门第四代传人。
“我打五六岁就喜欢养点活物，爱养个鸽子。那会儿岁数小，家里大人怕贪玩，长大没出息，不让养。我只能偷着养几只，后来，听见别人家的院里飞出鸽哨的声儿，特别喜欢。鸽子在天上飞，我就在地上追着跑，想知道是什么东西在空中发出那么好听的声音。一直到八九岁了，偶然有那么一个机会，我那发小对我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小孩儿嘛，一听有玩的地方，跟着发小就去了。那会儿我们家住在东城区西中街五号，相邻的地界有一个是朝阳门外吉市口，北头八条下坡西边有一个菱角坑，我和发小去的是菱角坑北坡。当时，那儿有几间破灰房，一进门，靠后檐墙搭着两块门扇子，一头是锅碗瓢盆，一头摆放着几把刀具和竹筒、小葫芦类的东西。坐在案子前做活的就是我后来认的师傅王永富。过去，管比父亲大的男人都叫大爷，比父亲小的叫叔、叫师傅都行。和师傅一攀辈儿叫王大爷没错儿。从此，我们爷俩儿在鸽子哨上有了缘分。”
何永江和王永富相处了几天后，王永富就问何永江：“小子，大爷手里的这活儿，你觉得咋样？想学吗？”何永江点了头。“真的想学，这里头可规矩多，你可愿意，想好了！”其实何永江这几天心里一直在嘀咕，怕王永富嫌他笨，不带他，没想到王永富看上了他，他心里美着呢！使劲点了点头。王永富接着说：“你要学这门手艺就得依我三件事:第一是不要想歪的邪的，要做个好人；第二是你要打算学，打算认我这个师傅，喜欢这门手艺，就得永远传这个'永’字，别人多好，别的手艺多好，你也不能改，要做不到，趁早别学；第三就是做人要善，强出头不行，要拿活儿上说理，踏踏实实做好自己的事，别祸害人。”
王永富还说了许多话，但是何永江当时还小，没有听得太明白，但是，有一点，何永江喜欢这手艺，喜欢鸽哨在空中飞翔的声音。直到后来，何永江才体会到，从小学一门手艺，就如同一张白纸，画什么样的理想，只要努力，只要奋斗就会得到成功。
上世纪六十年代左右，孩子们都上半天学，何永江和他的发小几乎天天长在王永富家里。何永江很懂事，他知道师傅看管生产队的菜园十分辛苦，于是，他帮助师傅干一些小零活，打水、扫院子、沏茶、洗碗，师傅也十分疼他，每当有客人来，或客人留下好吃食，都让何永江吃。
最让何永江记忆深刻的是王世襄、吴子通他们老二位，经常来做客。在何永江内心深处，几位先生的言谈举止、行为做事，给他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在鸽哨的制作当中，“五音、五行、五色”，使得北京的永字鸽哨在声音、外形和技巧上成为同行的佼佼者。
宫、商、角、徵、羽，1、2、3、5、6的五音，金、木、水、火、土的五行，黄、红、本、黑、紫的五色。北京鸽哨的的确确把这些表现得淋漓尽致。
何永江大胆改变了展示方式，用人工代替鸽子飞翔发出的动人心弦的音乐，美中不足的是只能摇动一把鸽哨。
何永江用自己的技艺和辛苦让人们看到他恢复的鸽哨百余样，用他的智慧和才艺让中外友人眼面前儿实现了听到鸽哨声音的美好愿望。
不用鸽子佩戴，也能听到鸽哨的声音。
“我也是无奈的法子！”何永江说。
为了传承鸽哨的制作技艺，何永江还在继续保留原始的工具。
为了两个梦想，何永江一直在努力。
700把鸽哨放飞梦想
建一个展室，对于退休工资加起来五千多块的何永江夫妇来说谈何容易。好在儿子伸出援手，“基本建设也就是扒旧屋，盖新房，这个可以掏钱，其他的免谈！”儿子心里明白，父母为了传承这鸽哨已经走火入魔了。自己要是都包圆儿，他们老俩还不弄出更大的动静来。儿子和女儿心里早就明镜似的，给他们生活上贴补俩钱儿，他们是舍不得花的，攒着就等这一出呢。
50平方米的展室落成了，到底花了多少钱还是保密的，怕别人笑他们痴。反正，谁心里都有数，能不花钱吗？老俩为了省下请工人的一天200元钱，自己干了十多天的零活。那次干完活，何永江老伴举着双手说：“嗨，我还说呢，这砖头瓦块怎么会有血迹，闹了半天是我的手指磨破了！”北邮、传媒大学的丫头们来做课题的时候还被这事弄得红了眼圈，几家报纸来采访的记者也被这事感动了。“没事，人呐，忘我的时候不知道疼！”何永江老伴笑着说。
就这么着，展室建成了，第一个梦想也实现了。
明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七十周年大庆，何永江与祖国同龄，他要用自己的鸽哨技艺制成700把哨子，无偿地给放飞的和平鸽戴上，让和平之声响彻中华大地。这是何永江的第二个梦想。（尚利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