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方】天津《给飞机看病 （短篇连载二）》 作者：李济 主播:曲萍
作者：李济
主播：曲萍
编辑：小鹿
给飞机看病
（短篇连载二）
岳俊阳坐在三轮车厢里，被我拉着来到飞机修理厂。
大队史助理进座舱给岳俊阳演示了一遍。岳俊阳也是铁李拐的葫芦——不晓得装的什么怪！给飞机看病，能那么简单？沉思良久：“应该是油路问题？”他向黄大队长要来歼七超音速飞机液压线路图，低头琢磨着。
两个多小时后，快下班了，大家都开始收拾工具。
“别，别走，史助理，让食堂送饭来。”岳俊阳说完，示意大队长和我走近，三个人嘀咕了好一阵子。
“仪表、军械、雷达，你们三个专业分头拆卸座舱、前起落架舱和调节锥里的设备和线路，给机械腾出位置改换液压管。”黄大队长下了指令。
“俊阳，行吗？别让我们拆了装，装了拆，你来前，已经折腾了我们两次。”军械主任长得壮实、心直口快不饶人，一般人都不惹他。
“试试，说不准……”岳俊阳干脆爬下了三轮车，笑眯眯地说道。
“你小子一笑，我就放心，准有谱。”军械主任也笑了。
飞机座舱里面及其周围，各种仪器、设备、阀门、线路、管道、操纵拉杆等密密麻麻，亦如血管神经解剖图。机务人员要像女孩子那样细心，男孩子那样有劲，外科手术大夫那样娴熟。
寒露已过，霜降临门，天气凉飕飕的，两天半的排故，让人们近乎到了疲乏的极限。我是机务外场堆里唯一的大学生，也琢磨到是油路问题，但因前两次的失误，怕分析错了再挨埋怨。
机务伙食非常好，地勤灶送来了热气腾腾的大肉韭黄包子和西红柿鸡蛋汤，二十多人汤足饭饱之后，三个专业组开始拆卸，以便给排名老大的飞机发动机机械专业腾出位置。
“俊阳，你的腰疼该不是装的吧？一下吃五个包子！”军械主任开起了玩笑。
“腰疼又不是嘴疼，咬一口流油哎！”岳俊阳笑着回应。
“一会要是发现分析错误，我看你得把包子吐出来。”仪表主任开玩笑。
“看你斯斯文文的大哥样，竟然不给小弟面子哟。”岳俊阳佯装生气的样子。
“好啦，机械的，看你们谁上？”雷达主任一副蝙蝠的嘴巴不苟言笑。
“我来吧！”我一边说，一边拿着扳手走进调节锥和前起落架舱。二十分钟后，我踩着梯子爬进座舱说：“岳阳，你来检查一下，看转接得对不对？”
“好的。”岳俊阳双手支腰起身应承。
“行不行，你？”黄大队长担心。
“我缠了护腰带，问题不大。”岳俊阳一边说，一边双手扶腰走向进气道调节锥，顺着不锈钢管的液压管道，一根一根地查看。末了，在前起落架舱停下来，“黄大队长，给我17号和21号两个扳手。”
“好，给你。”黄大队长从工具箱里捡起两个扳手递给岳俊阳。
“怎么啦？”我从座舱里伸出脑袋问。
“小胡，你从座椅底部朝下看。”岳俊阳回答。
“噢，看见啦。”我撅起屁股，让头尽可能的接近座椅底部到前起落架舱间的空隙。
“这两根管接头更换侧壁板时接反了，你没有改过来。”
“这两根管反啦？”
“是，你用17号扳手卡住左手这根不锈钢管的大接头，对，对，卡好啦，我要卸掉。”岳俊阳圈着腰，仰面朝着前起落架舱的上舱板，双手错开密密麻麻的管路，攀着舱壁框架，两腿叉开，别扭地操作着。
“你再用17号扳手卡住右手这根不锈钢管的大接头，对，对，卡好啦，我要卸掉。”岳俊阳继续别扭地操作着。
“小胡，把左右手两根不锈钢管向下压，对，对。交换位置，对，对，你看管路是不是顺畅多啦。”
“还真是，你怎么判断的？”我看在眼里，心中豁然开朗。
“我腰不行了，大队长！”岳俊阳的声音变了，抽搐的脏脸布满汗珠。
“坚持住，我来啦！”军械主任反应神速，箭步上前，双臂托住行将坠地的岳俊阳，搂住他慢慢移出前起落架舱。
“谢谢你！”还在军械主任怀里的岳俊阳又说：“大队长，不要动管道，直接对接安装。”
眼瞅着岳俊阳痛苦的脸庞，军械主任把他抱进三轮车厢躺下，用衣襟不断地给他擦汗，不期然间心疼起来。十多个人关心地围过来，黄大队长安装好液压接头，同下到地面的我也围上来。
“怎么样？”“还疼吗？”“要不要去医院？”众人关心。
“给他把腰椎按摩几下。打压试验，调节锥好了，俊阳的腰也就疼的轻了。”钣金分队长韩师傅说。
“老韩头，你说得对！”军械主任即刻照办。他知道，在修复小组，钣金分队长最喜欢岳俊阳，俩人父子似的，让旁人眼馋。
“史助理，你进座舱，打压试验。”黄大队长发话。
周围静了下来，只听见高压油泵“吱吱”声高频刺耳。
“一放，正常！二放，正常！全放，正常！”史助理边操作边说。
周围没有人吭声，二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瞅着调节锥。岳俊阳微微仰起头看着，及至调节锥全放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不用再看了，自己没有辜负大家的信任。
“一收，正常！二收，正常！全收，正常！”史助理边操作边说。
二十几双眼睛仍然齐刷刷地瞅着调节锥。
“正常啦？真的正常啦！”二十几颗疲惫不堪的悬着的心因放心而亢奋起来。大家都知道，几乎所有的歼击机，其调节锥控制管路长而复杂，均为原装未动，在八院飞机修理厂，拆卸安装尚属首次，完成任务的欢呼声迅即响起。
黄大队长高兴地指示仪表、军械、雷达三个专业组恢复归位，他电话向飞行部领导做了汇报，同时接到新的任务：“大家辛苦了，还是我们修复和机务两套人马，两周后正式试飞！”
“让摔趴过的040号飞上蓝天？”我惊奇地问。
“对，让040号飞上蓝天！”黄大队长说。
放飞，让飞机飞上蓝天，对于黄大队长来说，在他三十多年的机务生涯中，已经不下两、三千架次了。顺利地放飞040号歼七飞机上蓝天，他义不容辞，也刻不容缓。否则，修复040号干什么？但是，他还是有点忐忑不安，毕竟同以往几十年不一样，那可都是没有摔过的好飞机呀！
1978年9月26日，星期二，上午九点，十里机场，风轻云淡，蓝天白云，能见度达30公里，几乎一眼能望见南向远处逶迤巍峨的秦岭。在黄大队长的带领下，修复和机务两套人马二十多人来到修复一新的040号歼七飞机前，庄重谨慎，各司其职（见图二）。
黄大队长指示岳俊阳登机，各专业严格按流程操作。最后，取下警示小红旗，梳理好座舱仪表。协助试飞员梁凯进入座舱，推油门启动，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发动机喷出熊熊燃烧的直径半米多的蓝色火焰，狂射而出二十多米……
我等三人快速移开机轮档板，岳俊阳走下扶梯，左肩扛起，向后退出十几米，右手高扬，示意放行。试飞员梁凯在座舱里举手回应，加油门滑行、转弯、直奔跑道而去。塔台放行，040号歼七超音速飞机瞬间加力，响起惊天动地的轰鸣声，闪电般冲入云霄……
一个小时后，梁凯驾机凯旋归来。
二十多人围上去，大家竞相庆祝，鼓掌、拥抱、热泪盈眶！
不经意间，胡长林从回忆中醒来。现实是多么残酷，谁能想到二十八年后，那个撕心裂肺的六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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