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县蚕桑业的兴衰

泾县蚕桑业的兴衰

叶彩霞  吴小元

泾县山区具备栽桑的优越自然条件,气候温和,雨量充沛,宜桑宜蚕,年降水1553毫米,全年雨日148天左右,且分布均匀,多秋雨和夜雨,日照率高,绿叶期长达360天,栽桑养蚕得天独厚。同时蚕桑业投资小见效快收益大,一般当年采叶能收回栽桑投资,尤其是春茧在五月下旬青黄不接之际登场,可以解决农民生产生活中的急需。

泾县养蚕的历史悠久,最早记载始于唐。李频在《送许棠归泾县作尉》诗中有“绕郭看秧插,寻街听茧缫”之句。宋元时期,官方对境内的绸、绢、丝绵等物产进行征税。明初经过战乱,朝廷奖励发展农桑,“女勤纺织,蚕桑居室”,蚕丝生产处于相当长的稳定时期。1432年泾县种植乔木摘桑144万株,约占地7万余亩(间作其他)。丝绸商业兴起,云南辽宁等省有泾县商人开办的丝线店,泾县丝线从此闻名。

清代蚕业更是国民经济的重要支柱,学者包世臣在他的《齐民四术》中记载了中国的农蚕事业。胡朴安的《泾县乡土记》中记载:泾县有田三十余万亩,出产以丝为大宗,每年出口数约百万……每年总收入中丝占一半以上。光绪二十四年(1898),泾县查崇钟在东城外河滩创设茂林公股,地广百亩,种植桑树,发展蚕丝业。光绪三十三年(1907)泾县成立绅办培森农林公司,隶属安徽劝业道,经营蚕丝和蚕种。

民国时期,泾县是全省主要产茧地之一,民国六年(1917)泾县有18家茧行,竞相争购茧丝,将鲜茧烘成干茧,船运上海、无锡。当时地方缫丝手工业逐渐兴起,《章渡乡志》对此记载:从前养蚕是传统的一年春季蚕,都是自行用土灶,木棉缫丝架大小两只,小架放在锅半边,大架放在锅灶边,锅水沸腾,放茧下锅,一人手用筷子打捞丝头,手牵引上小架丝眼,上脚踩大架拔挡档,随加茧打捞、揉转、添丝头,十斤茧为一锅,缫出的丝率为八两至十两,从丝架上取下来即为成品丝。该时章渡有同庆丝行收购。历来用土法缫的丝水色不白。同庆丝行改成大伦茧厂后,收购的蚕丝事前用砖砌成烤房,按次格层上下迭翻,烘干后运往上海,销往日本和国内的丝纺织厂。

民国八年(1919),黄田培风中学开设女子职业专科染织班。民国十五年(1926),全县收购鲜茧五千担,担均价35元。民国十九年(1930)全县共有桑园8000亩,春蚕单产50斤,饲养蚕种9000张(春),总产茧45万斤。民国三十一年(1942),县政府饬令各乡镇举行春耕运动,利用农隙修治水利,春季植树造林、种桑饲蚕。民国三十二年(1943),生产的蚕丝有5万两。1949年收购土劣鲜茧下降到260担。

在此前后,养蚕新法逐渐传入泾县。1948年,青阳蚕场以推销蚕种为目的,派员到泾县章渡乡的马家村和丁桥乡的后山村设立养蚕指导所,宣传推广良种良法,并在坝埂和马家两地建立小蚕共育室,共育蚕种120张,示范催青、消毒加温和养蚕新技术,共育蚕种单产40多斤,比土种土法饲养高出一倍。同年秋,在中村乡试养秋蚕,单产30多斤。1949年继续在章渡地区建立4个共育室,从此群众对改良蚕种和养蚕新法有了一定认识。

1950—1952年,每年蚕期,皖南农业推广辅导区指定绩溪蚕场的工作人员来章渡蚕区蹲点推广。1951年县建设科内设蚕桑技术指导所。1953年在集中蚕区章渡乡建立县蚕种催青室,后由于交通原因改建于县城。1954年县建立农业技术推广站,下设蚕桑组。1955年桑园面积6634亩,产茧3471担,居全省第一。县政府采取了发放贷款、提高茧价、奖励模范和建立技术推广站等措施,桑园面积迅速恢复,弋江两岸桑林密布,“日不见村,夜不见灯”。泾县成为安徽省产茧重点区之一,蚕茧饲养量占芜湖专区70%以上,成为泾县广大群众的重要收入来源。

1958年到1961年,由于农村“五风”的危害和“责任田”的影响,粮桑间的矛盾使蚕茧生产受到很大破坏,蚕桑面积大大减少。章渡区推行旱地改水田,毁桑约6000棵,减少桑叶产量约12万斤,1963年,因春蚕种比过去少,普遍发生缺叶,章渡公社的靠山、大宁等重点大队的桑园仅为1958年的三分之一。

为改变被动的局面,泾县县委认真贯彻中央《农村人民公社60条》及《12条》的指示精神,在经营方式上实行三包一奖励:即包工包产包费用和增产奖励的方法,在重点蚕区的章渡、中村等公社的部分生产队集体经营200余张蚕种,占全县饲养量的10%。中村公社蓝山大队的宋老五(蚕模)生产队集体饲养春蚕四张种,包工116个劳动日、包产160斤,产值160元,小队按包工记2分,出售春茧346斤,平均单产86.5斤,每张蚕种增46.5斤,小队提取20%奖给个人。宋老五本人1956年被评为省养蚕劳动模范,1960年后又三次被授予“全国三八红旗手”称号。

建国初泾县分设章渡、包合、榔桥、城关四个蚕茧收购站,由国家统一收购。每年养茧4次。章渡当时建一烘干灶,日烘茧量可达万斤,是当时全省第二个新式烘茧站。1963年增加为8个:包合、茂林、榔桥、章渡、黄村、孤峰、赤滩、城关。全县的蚕茧生产,发种张数2328.75,实养张数2289.25,生产茧量111956.66斤,收购茧量91049.6斤,其中章渡区包含的云岭、北贡、章渡、中村4个乡总计发种张数1044张,实际1038张,生产茧量51952斤,收购茧量428183斤,在发种张数和茧子的收成上占了全县将近一半。

1963年全县29个养蚕公社,除章渡、丁桥比去年下降外,一般地区都有不同程度的增长,中村公社春蚕茧190担,超过章渡公社,为全县产茧最多的公社。在抓蚕茧增产和培苗的同时,在重点地区推广嫁接桑苗30余万株,扩大桑园150余亩,建立了一部分新式桑园样板田。但蚕茧生产与粮食生产的矛盾没有完全解决,重点蚕区章渡等地旱地定产时未扣除桑树占用产量,桑园间作过多,影响桑树生长,如章渡公社的河沿、大宁、坝埂等大队,桑园地内粮食包产任务达300-400斤,群众说:只能顾一头,顾了粮食就顾不了桑树。

1965年,全县29个养蚕公社年产2万斤以上的是中村、章渡公社,在“比学赶超”运动中各级样板树立了高产旗帜,如中村公社兰山大队,春夏秋养蚕47.5张,年平均张产65.5斤。章渡公社的章渡大队春秋两季养蚕30张,年平均张产57.8斤。中村公社的梅村大队在春蚕后期出现了缺叶情况,公社党委迅速调剂桑叶余缺,同时动员劳力上山打柘叶、野桑和采取节约用叶措施,银峰一个大队上山打野桑柘叶1200余斤,派干部到太平县购进桑叶2000多斤。中村公社还掀起了“学兰山赶兰山超兰山”的口号。章渡区全年收茧55905斤。1966年章渡农技站4个公社实养蚕种1048张,收购蚕茧60927斤,平均单产58.2斤,全年平均单产最高的是中村公社兰山大队。

1967年之后强调以粮为纲,强行桑树上山,新建基地都是在山中栽桑,水土保持问题大,管理不善,广种薄收,对蚕桑生产破坏很大。直至1978年,该年全县产茧达到3391担零90斤,但仍没有恢复到历史最高水平。

1979年后,全县加强了蚕茧生产基地建设,强化技术服务和完善养蚕制度,蚕桑生产又迅速回升。1981年时厚岸已达872.7担,章渡517.5担,中村754.1担,北贡402.7担,云岭112.3担。这是厚岸乡首次超越章渡、中村成为产茧大乡。章渡公社洪村大队蚕桑场认真实行“自育苗、自嫁接、自栽桑、自养蚕”方针,自76年以来每年都栽桑5000-10000棵,六年来发展桑园70亩,共产茧15000余斤,每年亩均盈余近千元。该大队蚕农年纯收入6289元,人均898元,比上年增加445元。在此期间,泾县农业局的缪盘春培育出大叶瓣名品桑,闻名全国;章渡公社萧村大队党支部书记萧金昌带头实行科学种田,热心培育、嫁接大叶瓣桑苗7000余株,为推广优良桑树品种作出了贡献。

1982年,公社蚕茧收购实绩中,全县共收茧6277.755担,厚岸全年收茧1241.68担,章渡517.5担,中村1035.508担,北贡641.956担,云岭162.145担。陈村镇的新民村蚕茧量大,被称为泾县产茧第一村。该年1月,泾县成立多种经营办公室,蚕桑生产由农业局负责,收购由供销社下设的茶茧公司负责。1984年制订蚕桑区划,同时规划查济、厚岸、陈村、包合、中村、章渡、北贡和云岭等8个乡为县的蚕茧生产基地。1985年蚕茧基地建设有了较快发展,千担茧的乡由上年2个(厚岸、中村)增加到4个(增加包合、北贡),500担以上的乡2个(章渡、陈村),6个乡的产茧量占全县总产的71%,北贡乡芦塘村民组16户总产茧6365斤。同年全省蚕茧生产收烘工作会议在泾县召开,会议代表省政府授予泾县政府“提高蚕茧质量、发展蚕桑生产”的锦旗。1989年中村茧站被评为地区蚕茧收烘先进单位。

1986年后,蚕茧作为泾县的重要工业原料,县政府确定将蚕茧与粮棉油一并列为国家主要农副产品,以加强市场管理,防止外流。全县蚕茧产量达到11823担,跨入全国万担茧县行列。1988年厂丝原料紧缺,出现高价抢购蚕茧现象,县收购部门向蚕农以平价收进,高价调厂,从中获利。

1988年11月,泾县缫丝厂正式投产,县内所有的干茧调往该厂。进入九十年代,蚕桑的规模继续扩大。1990年发生青阳县抢购泾县蚕茧事件,县政府要求蚕茧应由各级丝绸进出口公司统一经营,不开放茧丝市场。此后相当长时间内,在主要路口设卡检查,发现外流全部没收。1995年全年产茧1956.3吨,产值2570万元,仅收干茧一项即达800吨。云岭镇的养蚕大户童志峰形容当年章渡茧站收购的盛况:卖茧的人一夜排队到天亮,从茧站门口一直延伸三四里。没法走,只有从人身上爬。

1995年3月,县缫丝厂成为县茧丝绸集团下属公司之一。九十年代末起,茧丝市场发生波动,农村劳动力开始转移,2003年农特税的取消影响了政府投入的热情。该年泾县蚕茧公司进行改制。9月原缫丝厂转轨,浙江客商投资的鑫源茧丝绸有限公司将其买断。该公司与养蚕户订立合约,采取订单的方式收购桃花潭、茂林、云岭、黄村等镇的鲜茧,占全县蚕丝市场量的60%-70%。原茶茧公司下属的茧站全部撤销。在云岭片新设有毛田湾、建设、蓝山3个茧站,各茧站均为个体经营,各自为政,高峰时相互抬价,低谷时压级压价,严重挫伤蚕农的积极性。

自1991年之后,泾县夏蚕养殖比例减小。2012年起,蚕农只养春秋蚕。为提高蚕农的积极性,县农委积极开展技术服务,引进抗病菌强、耐枯死的桑树品种,同时提倡地面育、条桑育、大棚养蚕等多种省力化的快乐养蚕法。2010年,云岭靠山村把蚕桑作为当地的支柱产业,提出建立全县最大养蚕基地,县农委在该地举办培训班,但是全县的桑树和蚕茧量仍日益减少。

云岭镇所辖区域桑园大多在山上,立地条件差,涵水量低,在梅雨期过后水量减少,因而产出率低。同时北贡、中村一片在2000年后开采矿山大理石成为一种热潮,比较效益高,加剧了养蚕户劳动力的流失。2007年全县桑园面积1923.3公顷,养蚕户2.2万户,年饲养量7.7万盒,年产茧3107吨,历史最高。但自此之后一直呈下跌趋势。云岭镇所在地的3个茧站收购蚕茧2018年为8-10万斤,仅为上世纪九十年代高峰期章渡站两天的收购量。2019年全县包括抛荒在内的桑园共有1.1万亩,养蚕户4500户,共养春蚕6000张,其中云岭镇1500张,产茧15万斤。由于全球贸易战,2019年泾县收购茧价在1500元左右,价格下跌将使秋蚕的饲养量受到影响,因而全年数字不容乐观。

清康雍间的泾县布衣周虬在《泾川竹枝词》中有咏蚕茧诗:“缫车初掉客南来,碧色银丝雪样堆。犹胜湖州青水线,土宜水色逞风裁。”诗中提到当时泾县的蚕丝胜过湖州,如今泾县的蚕桑业已风光不再,古今对照不胜感慨。负责全县蚕茧技术服务的人员说:当一地的蚕种饲养低于500张时,这一地域的蚕茧业即将消失。泾县是否会步绩溪的后尘,蚕桑业将成为一种历史?

(作者叶彩霞系泾县政协文史委副主任,宣城市历史文化研究会理事;吴小元系泾县政协委员,宣城市历史文化研究会府秘书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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