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翼丨问刀

问刀

古有刀神，擅长御刀。

刀乃刀神自制。皆为好刀，每一把都堪称绝品。却不卖，也没人买得起。

刀分五把，各有刀名。其中一把，被叫做“风”。

多数人都听说过这把刀，或多或少；甚至也都亲眼见识过刀之威力，但却不知道这把刀到底由什么材料制成。

实际上自古以来，没人知道这些刀如何锻造而成，从来没有；甚至也根本少有人真正懂得这些刀。

当人们见到黄沙弥漫，樱花满山，林毁屋塌，雪崩海啸……他们不会意识到刀，因为他们看不见刀，更看不见刀客抽刀和收刀的过程。

存放如此神秘的刀，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比存放一条人命还要麻烦，比存放一颗星球还要麻烦——无量无边，放在哪里？

刀神当然自有办法：刀神居然将这把刀，存放在每个人身体里。当刀神抽回这把刀，这个人就会立刻烟消云散。刀神让每个人都成为了刀的一部分。没有人可以抗拒。

这把被叫做“风”的刀，也并非一成不变，一旦时机恰当，“风”就会转化为其它的元素，去到别的刀里。循环往复，自适自洽，自有史以来从未乱过阵脚。

刀神是谁？没人见过。

人只能先了解刀。刀神虽远，刀神的刀却日日从人面门上出入，人可以先了解这些，继而了解刀神。

据说印度人先发现了刀神的刀——刀神若撤了刀，人即灰飞烟灭——印度人敬畏这些刀，如敬畏神灵。

印度人说，刀神的第一把刀，叫“地”。由人的骨骼和肉身锻造。第二把刀，叫“水”。是人身上的精血和水分；第三把刀，叫“火”。是人的热能与体温；第四把刀，叫“风”。是人的气机与呼吸；第五把刀，叫“空”。是人的生命场域与空间。所以印度人认为，人身，就是刀身。寻刀，就是寻道。问刀即问道。

显而易见，印度人的说法是清晰的，人一听就懂，很容易明白。至少也可以做到看似懂和明白。但同时，这样的懂和明白也是危险的——人会不会成为自己英雄，或歹徒——人会不会误以为自己就是刀神？

相传曾有一印度小国的王子，穷数年之功，借一“苦”字参悟刀法，顺延众生之别离怨憎，情欲爱恨以及老病生死，得悟八万四千法门，一世成为御刀者中之世尊。他的弟子们在其离世之后，将其生前所授刀法整理为刀谱，略分大小乘，录为各种经。

因为诸多原因，这些“经”在古代流通极难，知之者实属罕见。至唐，有汉地僧人不辞艰辛，制心一处，远涉印度，自修梵文，将这些“经”悉数带回中原，并率先在读书人中传开。

那么，不识字的人们怎么办呢？听。问题来了：用什么听？

曾有中原穷少，与寡母相依，打柴为生。某日于集市卖柴，听闻别人诵经，身心皆有感应，就问，你们在讨论什么？人家告诉他，那是《金刚经》。少年于是辞别老母，去到某寺，削发为僧，自此开创不识字亦可参悟刀法之先河。

中国在春秋战国之后的先秦，曾有一老人在函谷关留下过一本五千字的刀谱，世人以为宝，代代相续，传于后世。

刀谱开篇就说，刀分可说和不可说。可说的刀，皆为碎片，废墟。但是，不完整的废墟之中，即含有不可说。这听起来就有点玄了。可也是必须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写作也是一扇玄之又玄的祭祀之门吧？一字一句超度完地、水、火、风、空，写完即成刀之遗址。不可思议，无关刀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