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请欣赏老鬼洒落在一亩三分地上的希望与温情

【大麦荐读

作者简介

★老鬼,老中医。

一亩三分地

在城里前前后后生活了近二十年,每次做梦,梦到的却是农村的场景!我本不是一个时常想家的人,也不是一个对家乡牵肠挂肚般热爱的人,我没有那么浓的乡愁。从记事起,我得到的鼓励训诫,以及后来的十年寒窗都指向一个目的:走出去,到城里去!

农村仿佛只是一条退路。在千万条路试过后,无路可走时,无可奈何下的一条退路而已!这个认识由来已久,且根深蒂固。

乡下还有什么值得牵挂的呢?除了破旧的老宅,父亲的坟堆,日渐苍老的母亲,各忙各事的弟兄们,便只剩那一亩三分地了。

这一亩三分地是我在乡下的重要财产,我曾对其寄予厚望,精心侍弄十余年。最终失望至极,又荒芜十余年,如今已是荒草等身,变成了羊倌的牧场,野兔的乐园了……

农村出身的人,是摆不脱土地的,这是宿命!

最早的记忆应该是78年前后,还是农业社。队上分了玉米棒,地在几里外的一个深沟里,天黑了,我坐在玉米堆上守护,白天出完诊的父亲只能乘着晚上往家担玉米棒子,月亮清亮清亮的,地里只有我一个,害怕而冷!父亲担心我害怕,来回的路上就大声咳嗽,听到远远传来的咳嗽声,我便站起来跑到路口,去迎父亲。父亲塞给我半块玉米面饼子,那是母亲新烙的,很甜很香……

过了一年多吧?分地了!地分到了各家各户,队长家分了好地,有些人就闹。又重新分:抓阄!每块地划成了一条条的窄块。队上的一台拖拉机分给了会计,骡子分给了三户人家,驴分给了两户,我家分了一把犁,一个粪斗,还和四家人分了一头老驴。杀了老驴,分了肉,煮了半锅,驴肉真香啊!比洋芋香,比秫秫面饼子也要香……

分了地的人,疯了一样地干活。白天天不亮就上山,晚上月亮上来还在挖地,都想着要在土里面挖出个金疙瘩来!劳力多、会种地的人家更是兴高彩烈,扛着农具、牵着牲口浩浩荡荡走过巷口总是大声喊骂着,昂着头,脸上爬满了骄傲。等到夏收,打麦场上的麦子堆成了密密麻麻的麦堆,就像鬼子的炮楼。交完公粮,留完口粮种籽,粮多的人家便拉到集上卖了钱,那时麦子一斤二毛五,县长的工资84元,卖了粮的钱也是耐花:扯布做衣服,买自行车缝纫机,翻修大门……

90年以后,农村的日子难过了。不交公粮,改交农业税了,记得要交什么七项款,还有计划生育罚款。乡上的干部越来越多了,公家人的工资涨了又涨。农民种的麦子一斤五毛,总是不大见涨。卖了余粮的钱不够交计生罚款,干部半夜翻了墙,拉走了粮食,女人骂了人,干部动了手,炕上的娃娃哭了……胆子大的人开始带了媳妇去了外面,一边打工,一边躲计划生育……

又过十年,北京换了新领导。免了农业税,老汉们坐到土墙下开始夸赞:“朝朝代代咱老农要交皇粮呢!这个领导好啊……”。可是麦子还是七毛五一斤,尿素却由49元一袋直接涨到了95元,再没掉过价,种地卖粮还是没有钱花!打工的人过年回家了,讲的是城里的话,媳妇脸也白了,说打工一月的钱够买全家一年的粮食。年过完,初六就回了城,带走了几个亲戚。出去的人,寄回了钱,攒了几年,修了新房。远处的地种不动了,荒了,先是一家两家的荒,慢慢便全荒了……

又是十年,地荒的更多了,村里只剩了老人小孩。学校都撤到了镇上。高中并到了县城。老人去给孙子陪读。耕地驮麦的驴据说涨到了一头万元,贩驴的人骑着摩托车翻了几道梁没买到一头驴。“地都荒了,谁还养驴”?一个老汉坐在村头的大柳树下自言自语……

北京城新换的领导要“振兴乡村”,马路边的墙都拆了,修了新围墙,粉墙黛瓦,钱是政府掏的,活包给了建筑队,打小工的是村里的留守农民,男人一天100元,女人80元。“比种地强,不少了!”胖老板叉了腰,对一个讲价的女人说……

满山遍野的荒草,我那一亩三分地还能找到嘛?

【yingzi赏析】老鬼的一亩三分地,也是全国八亿农民的一亩三分地。土地从精耕细作到被荒草淹没的过程,表象看是农村日盛及衰的过程,实质上是一个民族国家由城市化推动社会转型的过程,既然是转型,必然有阵痛。作者忘不掉的,并非被荒草淹埋的一亩三分地,而是曾经洒落在一亩三分地上的希望与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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