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旗帜鲜明地警惕一切形式的旗帜鲜明

看到《必须旗帜鲜明地抵制刘强东和京东》这个标题的时候,我的脑子里首先跳出的是《倚天屠龙记》。

当时张翠山在张三丰百岁寿宴上把殷素素带回武当山,在这之前,他三哥俞岱岩是因为下山铲奸除恶,才被迫卷入海沙帮、巨鲸帮、天鹰教等“邪魔外道”对屠龙刀的争夺当中,最终被害得瘫痪在床;而他能提剑下山在暴风雨夜遇见殷素素,也是因为他想帮俞岱岩完成未尽的铲奸除恶。

所以张翠山将殷素素拉到张三丰面前,首先做的是“谢罪”——可是弟子的媳妇来历不正,她……她是天鹰教殷教主的女儿”——最起码此时的张五侠仍然相信,如果不能旗帜鲜明地与邪派划清界限,于己于师于武当都将产生不利的影响,哪怕这个'邪’还是自己共度十年的发妻,哪怕这个发妻已经痛改前非。

但张翠山没有想到的是,师父张三丰眼里不但认为这种旗帜鲜明没有必要,还告诉他这有可能是一个人在练武修道过程中的大忌:

“翠山,为人第一不可胸襟太窄,千万别自居名门正派,把旁人都瞧得小了。这正邪两字,原本难分,正派弟子倘若心术不正,便是邪徒;邪派中人只要一心向善,便是正人君子。”

这句话后来在《倚天屠龙记》全书中屡屡一语成谶:

崆峒派宗维侠在光明顶挑战张无忌,不是被“张无忌是谢逊的义子”所激怒,而是曾阿牛说七伤拳拳谱被盗是成昆所谓、崆峒派这么多年来找错的仇家,而且越练越伤身——他需要在六大派面前为本门的看家武功正名;

华山二老在光明顶挑战张无忌,不是因为“自古正邪不两立”,而是曾阿牛曝光了鲜于通害死自己的师兄白垣、还把杀人罪行栽赃嫁祸给了明教——他们需要在六大派面前用实际行动来物理辟谣;

灭绝师太认为她的师兄孤虹子是被杨逍比武时所杀、她最疼爱的女弟子纪晓芙是被杨逍奸污,再加上从她师祖那里传承下来的“屠龙刀的秘密”——她需要在六大派面前名正言顺地拿到明教中人的生死处置权;

还有在张无忌受重伤时出来收人头的宋青书——可想而知这一剑要是刺下去,又正好把张无忌刺死,那么他这个掌门弟子之长子、武当第三代张门弟子的地位就更加稳固了。

甚至一直到《倚天屠龙记》结尾还能见到这种一语成谶——朱元璋和常遇春、徐达他们正经地讨论“处死韩林儿到底符不符合道义、要不要放他一马”,实际上是为了让密室里的张无忌听了之后寒心。

所以,实际上《倚天屠龙记》整本书,其实大可以看做一系列不断发生地“拿旗帜鲜明当师出有名”的故事:当某一旗号太过高调太过众望所归,也就太容易被用来隐藏真实动机了——再想想《旗帜鲜明》这篇文章,能够从刘强东“私德有亏”上升到“抵制产品”,这之前的推导逻辑大概也值得我们继续推敲推敲。

当然大概会有哪位说,这只是文学作品,而且还是商业化的文学作品。这种文学作品虽然有人性观察最为基底,但或多或少也是要通过艺术加工来放大“旗帜鲜明”背后可能产生的矛盾,从而来制造观感上的爆点。牛如金庸老爷子也大概率不能免俗,要不最后怎么会安排个周芷若3P结局呢。

不排除可能性,但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玩过面杀“狼人杀”。特别是和所谓的“高玩”面杀“狼人杀”。

在这种游戏环境下,“新手们”被“高玩”骂往往并不是因为技不如人,或者判断出现了错误,而是没有“旗帜鲜明”地按照一些“既定套路”进行操作:

比如“你拿了预言家为什么第一回合不上警”。

比如“你拿了女巫为什么首夜不救人”。

比如“我倒钩了你不悍跳?是不是脑残?”

比如“你末置位发言不抗推是什么意思?”

以至于在知乎上的热门问题《你为什么不喜欢狼人杀》里,许多高赞答案都将最大的矛盾点指向了这些高级黑话,让一个本来应该以“随机状况频发、不断应对随机状况”的游戏,变成了一种“既定套路的不断模拟”。

然后“学习黑话”成为了那些急切想入局的新手们的捷径,而这样成长的“高玩”大抵不过是消灭了最具魅力的不确定性,把游戏变成了舒适区内反复验证经验的过程。

换句话说,这时候的“旗帜鲜明”大概有两种作用,要么保护自己的既得利益、要么掩饰自己的无能为力

所以这大概也是最近舆论风向中最令人担心的地方:为什么我们一不留神就被“旗帜鲜明”的情绪所裹挟,为什么我们明明看到了被裹挟却少有被思辨,为什么“旗帜鲜明”的情绪居然出现在最应该追求理性思考的行业媒体手里?

为什么经营者私德有亏,他的产品就要被打倒,哪怕其所提供的服务并没有因此打折?为什么我们面对不喜欢的产品就只剩下了“打倒”和“立捧”这两种简单的二元对立情绪?

大概又将是很长的话题,好在至少有一点是明确的。如果说整个现实环境还没有到“生产内容的人”不具备“生产内容的必备技能”的糟糕境地的话,那么串联最近一连串发生的热点事件、以及这些热点事件背后的形成规律,就只能引导向一种结果了:

主流情绪已经成为了一种最好的包装。请旗帜鲜明地警惕一切形式的旗帜鲜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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