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生作：长王山，松树里奔出大黑牛和大青蛇 / 四六文摘

当汉字走上一座叫想象力的桥

最终来到童诗国

找回想象力

看见汉字里的故事

汉字——松

你会怎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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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文/陆生作）

长王山顶

只长了一棵树——松树

像一座宫殿

盖住整个山头

一个漫长难熬的大寒夜

村民们商议

将松树砍来取暖

在惊蛰的风雪里

松树完全倒下的那一刻

树桩里奔出一头大黑牛

又冲出一条大青蛇——人首蛇身

长王！长王！

惊慌之中

长王与牛下了山坡

过了村庄

直入富春江

雪白的村庄大地

被一条血线切割

长王的尸身浮在富春江上

扭曲着，化作长长一片沙洲

春来江水绿如蓝

岁岁年年

不少村民看见那头大黑牛

在萋萋的沙洲上遥望

长王山顶光秃秃

哞！哞！

一个作家讲，他写的一页书，能做十几页的注。这叫文无妄作，每一句话都有根源。一篇作品，就是一棵树，得扎根在大地上。写作源于生活，而人的生活是有限的，且人又局限于对生活的感知与体验。这些有限与局限，都是写作的源头活水。它们虽然有限，但深挖拼凑起来，花样还是不少，就像几块积木能搭出不同的造型。

最近我尝试写了几十首汉字童诗，在一个汉字背后找见一个故事。

今天写的这个“松”字，它几乎都有出处。

我家乡九里洲，前临江，后靠山。最高的山是长王山，最长的江是富春江。我小时候，只知其名，不知“长王”怎么写。前些年查村志，才知道“长王”二字，但不知它所谓何意。想起小时候奶奶谈的天。长王山下有个坑，叫黄蛇坑。黄蛇不是好东西，它有一个习惯，每天清晨或傍晚要去富春江饮水。这自然要经过村庄。有一天村里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和尚，出了一个主意：在黄蛇必经之路上埋下几把尖刀，刀尖朝上，黄蛇游过，开膛破肚。于是在残阳如血的一个黄昏，黄蛇的一身血，染红了富春江水。这“长王”二字应该就是指这条长长的黄蛇。这就是诗中长王山、大青蛇的出处。另外，家乡方言“黄”与“王”不分，这黄蛇，可能是“王蛇”，“黄蛇坑”或作“王蛇坑”。据说，奶奶年轻时，长王山下，还出过老虎吃牛的事。

富春江中，原来有沙洲，叫放马洲。我小时候在江边放牛：早上把水牛牵到江边，解开绳结，它自己走去沙洲吃草；傍晚它自己游回岸边，我打好绳结，牵它回家。这放马洲确确实实是富春江中一道风景，但叫它放牛洲更合适些。自清康熙以来，家乡九里洲是全国有名的赏梅地。我相信：来往的名人墨客，如林则徐、钱维城、阮元等，除了赏梅，也一定见到了放马洲。太可惜的是，十几年前，放马洲被挖沙机与运沙船掏空了。

这放马洲，是大青蛇化作沙洲的源头。这种变化，故事里很常见。盘古死后，他的身体化作各种东西；夸父死后，他的手杖化作桃林；女娲的女儿变作飞马补天，死后化作骊山。希腊神话中，也有诸多相似，如向日葵、水仙花，都是人物所化。

至于诗中的“大黑牛”，它来源于秦孝公时雍南山伐木，《史记》记载：“二十七年，伐南山大梓，丰大特。”

这一棵盖住整个山头的松树，是今年过年去姑妈家拜年，爬上她家近旁的小山坡，听表哥说：以前这山上有一棵大松树，像一把遮阳伞，盖住整座山，可惜在那个年代被砍了。若留下来，一定是特别的景致。我想起家乡山上多松树，就拿来一用。小时候还拿松香木点火，想一想：这么大一棵松树，若点上几盏灯火，是不是也很有神魔气氛？

因为“松”这个字，是一个“木”一个“公”，所以我最初的想法是，这棵树是一间房子，里面住了一个老公公。《指环王》里的树人，我也想过。但，占上风的还是我原来看过的一个印度民间故事，说有一个人住在一棵树的树干里，他走进树林里，走着走着就消失了。这是一个很好的想法，房子造成一棵树的样子也很好啊，一些动物不就住在树干里吗。但因为受“丰大特”的影响，我就把老公公改成了大黑牛；又想起故乡的民间故事，所以特意加上了一条蛇。为了让这条蛇更有“公”的样子，所以把它写成“人首蛇身”。在《山海经》中，就有这样的怪物形象，名叫延维。流传很广的《伏羲女娲图》，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蛇，像美人鱼那样。

拉拉杂杂讲这一些，是对写这首诗的千头万绪做一个整理，想借此告诉同学们：积累很重要，积累多了会产生各种化学反应，构思出一个新的故事，创造出一个新的形象。这才是源头有活水的写作与方法。

如果我在诗中加入一个老和尚或者白眉道，读起来，它会给我们更多的暗示——人物之间的故事性暗示。尝试读读下面这一首，它是不是变得更“复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