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盐业银行大门顶的龙凤图案

在上海小住期间，坐无轨电车经北京东路，猛然看见盐业银行大楼上竟然有个十二章纹徽（钱币界的所谓龙凤图案），在上海，如盐业银行这类新古典主义、文艺复兴风格建筑随处可见，由外滩向里走到西藏路，十几个街区大都是同一时代建筑风格迥异的作品，而这个独特的十二章纹徽装饰确是我第一次在上海的建筑上发现。

十二章纹是中国帝制时代的服饰等级标志，指中国古代帝王及高级官员礼服上绘绣的十二种纹饰：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凤）、宗彝、藻、火、粉米、黼、黻等，通称“十二章”，绘绣有章纹的礼服称为“章服”。

上海北京东路280号盐业银行大门上的这个十二章徽，中心为一盾牌，中绘嘉禾，二章环列其周，是北洋时代民国政府国徽的备选图之一，原设计人为周树人（鲁迅），许寿裳和钱稻孙。据《鲁迅日记》1912年8月28日记载，“与稻孙，季市同拟国徽告成，以交范总长，一为十二章，一为旗鉴，并简章二，共四图”。其中的简章一为取材于汉代五瑞图石刻的五穗嘉禾，即十二章纹中心的那株嘉禾；简章二则为曲线双株嘉禾，大部分北洋时期的铸币背面嘉禾图案皆为该设计的演化。

当时鲁迅任北洋政府教育部社会教育司第一科科长，负责博物馆、图书馆、美术馆、调查收集文物。许、钱两人也同在教育部任职。他们认为十二章作为一个整体乃“美德之最，莫不赅备”，“拟为中华民国国徽”。在拟图说明书里说“今中华民国，已定嘉禾为国徽。而图象简质，宜求辅佐，俾足以方驾他徽，无虑朴素”。该十二章纹尽管寓意深刻不乏新意，但终因图案设计过于繁琐，提交北洋国务院讨论后未获通过。不过该图案在北洋时期的影响仍旧不小，图案不光出现于若干种北洋时期的硬币上，或者因为图案里的龙凤呈祥意味颇具帝王气息，更为后来称帝的袁世凯所钟爱。袁氏身前多次身穿绣有此图案的礼服，甚至死后入殓的礼服也是如此。

北洋时期的十二章纹硬币大致有两种，一种是民国十二年的“龙凤”壹圆银质样币和民国十五年的壹角和贰角辅币，对于近代机制币收藏爱好者来说并不陌生，前者量少，后者发行量则很大。另一种是民国十五年的“山东省金币”，有十元和二十元两种面值，制作精良，工艺精湛，图案与同年龙凤一角、二角基本相同。该币因罕见而鲜为人知。2011年北京诚轩春拍上，一枚十元“山东省金币”以34.5万元成交，同年8月在香港拍卖会上，埃及逊王法鲁克旧藏的一枚二十元“山东省金币”，最终以近20万美元成交。这种十二章纹图案在国民政府定都南京后已很少见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该章纹在现代的中国社会几乎绝迹，即使在收藏界，知道的也不多。

                         民国十五年贰角背的十二章徽

上海盐业银行大门上的这个石质十二章纹徽和民国十五年硬币上的几乎完全一致，唯一的显著差异是在章纹下方多了 “甲子年造”四个篆字。查盐业银行成立于1915年3月，总管理处初设于北京西河沿，1928年8月迁至天津，1935年12月1日总管理处迁至上海北京东路280号，改为总行。该行在天津、上海、汉口、香港等地设分行及分支机构。成立时原为官商合办，由袁世凯的表弟张镇芳任经理。第二年袁世凯病死，盐务署收回官款，该行改为完全商办。1917年张镇芳因参与张勋复辟而被捕，总经理改由当时天津造币厂厂长的吴鼎昌（后曾任国民政府实业部长）担任。金城银行、盐业银行、中南银行、大陆银行是当时享誉全国的中资银行，初期金融业务以长江以北为主，故为世人称为“北四行”。1922年盐业银行加入“四行联合营业事务所”，7月利用中南银行的货币发行权合组“四行准备库”，共同发行中南银行钞票。作为袁世凯亲自批建的商业银行，也是中国早期自办的商业银行，加之北洋、民国时期大批军政首脑入股，导致该银行实力居“北四行”之首。解放后盐业银行与金城、中南、大陆、联合银行成立公私合营北五行联合总管理处。1952年12月参加金融业全行业公私合营，与其他银行、钱庄一起组成统一的公私合营银行，后并入中国人民银行。

上海盐业银行大楼1931年由英商通和洋行设计，是一幢七层现浇钢筋混凝土梁、板、柱结构体系大楼。大楼具有折衷主义风格、文艺复兴特征。大楼建造时离1927年北洋政权倒台已数年，该大楼门顶仍旧采用前政府弃用的十二章纹作为标识颇令人费解。究竟是因为1931年代的上海北京路还是公共租界不受国民政府影响？还是因为盐业银行建造者的怀旧情结就不得而知了。而“甲子年造”（1924年）的含义更是让人琢磨不透。

（本文刊于《中国钱币》2014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