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生作:写作文,将时间切开来写

我从童庆炳的《维纳斯的腰带》开始,沿着关键词句,走一步,看一步,清晰记下来,想表达的就是“为有源头活水来”,写作与阅读需要脉络相承。逆流而上,顺流而下,多是风景。

在童炳庆的《维纳斯的腰带》中见了温庭筠的诗: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很喜欢。像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名词砌墙,给读者围了一片景。这样的感受,我在涂国文老师的文章里有过很多回,挑选,叠加,不同的名词之间在阅读中有了联系。每一个词就像一块积木,拼凑在一起,便有了特别的模样,有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在微信里搜索这句诗,遇见了一个公众号,叫“闲话古诗词”,一连读了好几篇,文字别有调调,还知道了郑板桥的板桥就来自“人迹板桥霜”。

早上上班途中,偶然看了一篇文章《数字》,来自公众号“叙述大师”,作者张亦辉,是个高校教师。被他的文字吸引了,又是一连读了好几篇,真佩服作者的阅读面与量及体悟阅读细处的文字魅力。这样的阅读一定是非常有乐趣与收获的。他把阅读写出来,对读者又是很有意思的,至少我就觉得很有意思。他谈到了马尔克斯,《百年孤独》,我就想到了《百年孤独》的开头。早前在麦家的文章里看过谈马尔克斯,他对中国的一代作家影响很大,单这个开头就有很大影响。

“多年以后,面对行刑队,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将会回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就是这个开头。

写作是时间的艺术。我将它扩展了,写作是人、事、景、物、情、理在时空里的故事。给小学生讲作文,讲记叙文,讲六要素:时间、地点、人物、起因、经过、结果。其中的“时间”很重要。就《百年孤独》这个开头,它把“时间”切开来了。在这个开头中,展示了现在、过去、未来,故事的空间就这么撑大了。而且,它又有悬念,读者有期待。万事开头难,这样的开头就成功了很多,引人读下去。类似的开头,能找到很多,太多作家向它致敬了。记忆中,台湾作家袁哲生的《父亲的轮廓》也是类似开头:

“在那之前,父親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在那之后呢?是不是很有期待?或者说,我们预料它有一个转弯,不再是好朋友了。结果,袁哲生仍然写:“在那之后,父亲依然是我最好的朋友。”——哈哈,这又让我想到了鲁迅《秋夜》的开头:“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我曾听人讲,《秋夜》这个开头是错的,应该改为“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枣树”,简洁,不花招。对于这样的审美,也只能呵呵了。

生活的滋味都在审美。“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读是时候,有没有感受到视线的转移?就好像,“我”和你站在后园(看作一个点),夜幕下,“我”在向你介绍:你看那墙外,两株树,这一株是枣树——你的视线落在一株枣树上(又一个点);那一株也是枣树——视线又碰在还有一株枣树上(又一个点),三个点画下了一个三角形。阅读可以有活的场景。

转回来接着《百年孤独》的开头谈开去。这个开头的感觉,我们能在李商隐的《夜雨寄北》中找到:“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在这短短的28个字中,是不是也交织了时间上的现在、未来、过去?奇妙啊!——再打个岔,杜甫的《绝句》我也很喜欢。“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这首诗将听觉、视觉、时间、空间揉在一起和谐相处。

因为《百年孤独》的这个开头,在微信中搜索,我又发现了一个公众号“涵秀轩”,先岔开一句,这个公众号谈《金瓶梅》很棒,可与田晓菲的《秋水堂论金瓶梅》和侯文咏的《没有神的所在——私房阅读<金瓶梅>》媲美。

“涵秀轩”有一篇推文《<百年孤独>的开头好在哪儿?》,从中我知道了“雷德利亚神父很多年后将会回忆起那个夜晚的情景。在那天夜里,硬梆梆的床使他难以入睡,迫使他走出家门。米盖尔·巴拉莫就是在那夜晚死去的。——胡安·鲁尔福作品,《佩德罗·巴拉莫》,马尔克斯宣称他对这部小说可以倒背如流……”。原来马尔克斯也有源头。我从童庆炳的《维纳斯的腰带》开始,沿着关键词句,走一步,看一步,清晰记下来,想表达的就是“为有源头活水来”,写作与阅读需要脉络相承。逆流而上,顺流而下,多是风景。

在张亦辉的文章中,有这么一句话:“我记得诗人柯勒律治有段时间迷恋哲学,满脑子都是康德和莱辛,之后他曾经这样断言:‘深奥的研究’谋杀了诗人的直觉。”这句话,可以跟张亦辉的另外一句话配起来回味。“艺术与技术的不同之处也许在于,艺术总是超越原理与模式的。”它们是有道理的。尽信书不如无书。“支架”也会变成“绑架”。就跟我讲“作文点评修改是马后炮”一样,“器成彩定,难可翻移。(刘勰《文心雕龙》)”。

想起以前的一句感悟。翻找了好久,才找到。在2013-10-22 09:25,我发微博:想要做的事情很多,要做的事情也很多。想要看的书很多,要看的书也很多。想要写的东西很多,要写的东西也很多。想着想着,就紧张了。活个500岁吧,做个妖怪也不错。

“想要做”和“要做”是不同的,或自愿,或无奈。小学生的写作和阅读,也在两者之间。我们可以教给小学生写作的技术,这是起步,但深入下去,写作终究是艺术,各有各的不同。用张亦辉的话结尾吧,“艺术与技术的不同之处也许在于,艺术总是超越原理与模式的。”——陆生作的聪明作文法是谈作文的嘛!学写作,用好时间,将时间切开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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