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姿意趣 罗尗子篆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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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尗子(1913-1968),亦作罗叔子,名弢叔,别署范球、崇艺,室名无华盦。民国二年癸丑十二月十三日生。湖南新化人,著名美术史论家、篆刻家、书画家。1948年毕业于国立杭州艺术专科学校国画系(现中国美术学院),曾任南京艺术学院美术系讲师、西泠印社理事、江苏省书法印章研究会理事。著有《北朝石窟艺术》、《中国纹样史》等。
1952年10月,上海美术专科学校与苏州美术专科学校、山东大学艺术系合并,于无锡成立华东艺术专科学校。1955年,罗尗子被聘为华东艺术专科学校讲师,1958年至1959年,华东艺术专科学校先后更名为南京艺术专科学校、南京艺术学院,1959年,罗尗子被聘为南京艺术学院讲师。曾师从马万里、潘天寿、徐悲鸿。篆刻论文有《印章起源及其演变》(1961年《江海学刊》)、《试论“西泠四家”的篆刻艺术》(《西泠艺丛》第二期)。由黄惇、晏西征主编的《无华盦印存》为目前仅见的篆刻集。
尗子的艺术
张道一
不知是随着年龄的增长,还是触景生情,近年来经常在脑海中浮起若干往事,怀念一些故人。每当打开我的印章盒.便不由得想起罗尗子同志,他不仅为我刻了较多的印章,还为我拓印了一册印存,在那些朱红色的字里行问,颇得一些美的享受和力量。见物思人。
他已经被逼归山十有五年了。他的最后一方未刻完的印章,至今还默默地躺在我那小小的木盒里。尗子是多才多艺的 而且在不少方面堪称高手,青年时期,便打下了较厚实的文史基础,早在入国立艺专学画之前,印章已经刻得不错了。
在绘画上,他曾跟潘天寿先生学习,解放初期,经刘汝醴先生的介绍,又投入徐悲鸿先生的门下。由于他从五十年代起专治美术史,作画不多,但幅幅却别具匠心,笔墨中见功夫。我最喜欢看他画蔓藤植物,如紫罗兰,葫芦之类,用笔的轨迹,简直象一个舞者,刚柔交错,富有韵律。他不画名禽珍兽,却喜欢画些形象别致的动物,如鹌鹑、珍珠鸡之类,团团的身子,三五成群,颇得生活情趣。
六十年代初,他曾一度热心于画瓷盘,画青花碗从宜兴回来,兴致勃勃的同我大谈釉上彩如何好画,釉下彩又难以掌握。遗憾的是,他的作品留下来的不多,又受到偏见和不公平的遭遇.能见者就更少了。
在我国绘画史上,由文人墨戏到书写胸怀,形成写意画的一支,使画与诗更为接近。所谓诗、书、画、印熔为一炉,互为补充、丰润,成为一种带有综合意味的艺术形式。这种艺术的掌握,不是单靠“勤于笔墨”所能奏效的。
尗子艺高,在于他的全面发展,不仅谙熟其技,而且穷思其理,融汇贯通,相得益彰。也正是在这基础上,他侧重于美术史论的研究,就容易钻得深,连得广;拎得高,抓得细。解放初期,他出版了《北朝石窟艺术》,以后北上考察,亲自在云岗等处拓摹石刻,与人合编了《北朝石窟拓片集》,以补过去图录介绍的不足。以后他又热心于民间美术的研究,同刘汝醴先生合著了《桃花坞木版年画》。
六十年代初,中央文化部为了加强工艺美术的教学,组织人力编写高等学校的教材,他随陈之佛先生赴京,从事《中国工艺美术史》的编写。一年之后,书未成,陈老辞世,尗子继续其业,写出了洋洋三十多万言的一部初稿。那时候,他的精力旺盛,思路敏捷,一方面给一本杂志连载“中国古代人物画研究”,一方面编工艺史,并对我说,还要“一箭双雕”,同时编出一部《中国工艺纹样史》来。遗憾的是,他在美术事业上正要大有作为的时候,开始了“史无前例”的十年运动,他受着政治的和人事的种种压力,不堪忍受,终于舍憾离去,留下了许多未竞的工作。
在尗子的艺术中,我最欣赏的是他的篆刻,在印人之林中,可说是独树一帜的。当时在“牛棚”中,家被抄了,书被封了,专业荒废的难过。在两派相斗的时候,我们这些不沾革命派的“牛鬼”曾一度无人问津,他便偷偷地刻起印章来。也是在这时,我才有“闲”看他奏刀。可能是因为我从业于工艺装饰的原故,在他的刻刀下所出现的文字,看去简直象一个个图案。那笔划的力度,线条的节奏,字架的均衡和字间的呼应,以及整体所造成的气势,仿佛有意在揭开形式美的奥秘,而他又是那样的认真,犹如乐师之于琴弦,从不放过任何一个音符。记得他给我刻一方白文的名章,刻完后打印出来,我好象在某一个笔划上挑剔了一句,冷不防他便在砂纸上磨掉了刻就的字迹。重刻了一次,反没有前一个满意;于是磨掉再刻。当他刻着第三次时,我已为出言不慎感到内疚了。他曾开玩笑地说:孔夫子一本《论语》,上千上万的字,你偏偏取了“道一”两个字,那“一”可真难刻啊!确实如此。因为它笔划最少,且又是直挺挺的一横,不易同别的字搭配。当我看到他在处理那“道”字的走之,向下拖了一个尾巴,同“一”字相照应时,实在为之折服,真不愧艺高胆大,善于运筹。
尗子后期的篆刻受到晚清大家黄牧甫篆刻的影响以朱文较多,但又有自己面目.这是他最用心追求的.他曾说:汉代的金文和砖文,结体优美,变化无穷,错落有致;如果变通入印,当是一条新路。从他的不少作品中可以看出,他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并且成熟了自己的风格。他所刻的朱文印,笔划很细,清秀中见遒劲,有方有圆,有断有续。在布局上善于用一字或一划来控制构图,显得字有动势,活泼而不凌乱,极富韵律之美。在结体上最能显示其胆量的,是敢于打破一般字划的常规,依着构图的需要,或有意拉长缩短,或互相巧合借用,不入流俗,出奇制胜,真可说是“从心所欲,不逾矩”了。在我欣赏他的篆刻时,无论白文朱文,读之既感意趣无穷,却又觉得他并没有走完自己的路,是非常遗憾的。(《江苏画刊》1982年第二期)

黄惇、晏西征主编的《无华盦印存》

写在《无华盦印存》后
黄 惇
我十六岁时参加“江苏省书法印章展”,稚拙的印作悬于罗叔子先生印屏旁,因反复观摩,深为其动。时无作品集发表,当场用黑钢笔临摹于笔记本上,至今犹在。此后于江苏省美术馆听过先生一次讲座,这也算得上作过先生的学生了。当时年纪小,先生说的什么,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页讲座提纲的纸是再生纸,黑乎乎的,这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初的事。文革爆发,罗先生便成了牛鬼蛇神。文革中,我从不同渠道得获朋友相赠八册大小相同的罗先生印谱,开本很小,仅11.5×6.5公分。其中一册上有先生自己的题签《无华盦印存》,署年款为“壬辰夏”,时在1952年。所以按照一般的规律,这八册印存是叔子先生从1952年夏自1965年文革开始前的印作。当然这些散而复聚的印存是否就是八本,我是很怀疑的,因为我所获八本除前几册是钤满印章外,另外几本都存有许多空页,所以这些印谱大约只是罗先生平时钤打的印谱一部分。幸运的是,罗先生虽于1968年早春含冤吊死在黄瓜园西北的小松林里,但他的学问、印章、花鸟画至今仍为人们念念不忘,这是老天有眼,亦是历史,如刘禹锡诗句“吹尽狂沙始到金”然。
文革以后,我曾问道张道一先生,先生博学善谈,我常常入迷至深夜忘归。道一先生与叔子先生为患难之交,牛棚中的罗叔子,大约还保留了一把刻刀和几方印石的自由,生命不止,刻石不止。临终前他将一册用油光纸自制的印谱赠送给了张道一先生。先生曾用心装帧,印册外加一厚纸作的夹套,我见到时宛如新作。道一先生珍爱他,不仅是这册印谱留给他不可忘却的记忆,还因他是罗先生离开人世之前的最后的艺术作品。我曾反复观摩这册印存,多为牛棚中之南京艺术学院的前辈艺术家用印。时左倾思潮猖獗,叔子先生巧妙地将汉金文的简体字入印,既高古又可躲过“怀念封、资、修”的罪条。
叔子先生早年印路很宽,二十多岁时,对秦、汉古玺印已打下坚实基础。从其中岁印作看,邓石如、吴昌硕、王福庵、赵之谦及浙皖两宗,似都曾涉猎。具体来说如“钝翁”一印是学缶翁的;“吴自雅印”是学蒋山堂的;“三代而下达则为孔明穷则为渊明”一印,又明显是邓石如的味道;“江山如画”等白文印喜挤出大块红地,这又是赵之谦的手段;至于细朱文一路,若“五百年间一万里”等,似又不让王福庵。很多读过罗先生印的人都说他受黄牧甫影响最大,然在罗先生印中,找上述指出明显有前辈流派印人风格的印作并不难,而欲找出有黄牧甫风格特征的印则甚难。以我陋见,罗先生似从未直接仿刻过黄牧甫风格的印作,两人的刀法、章法、结字法也多有不同,然因都出入汉金文,故不期遇而遇也。
先生喜以汉金文入印,约始于上世纪五十年代末,最典型的一印是“六十年代”,其他如“东风堂”“沙翁”“石头夏”“江山如此多娇”“陶冶”“换了人间”“发愤图强”“一嘶”等一批罗先生的朱文印代表作,都刻于五十年代末到六十年代初期。在叔子先生朱文印掀起波澜之时,他的白文印也有新的突破,“缶庐继起迈先行”“江山如此多娇”“西州老民”,酣畅淋漓,用刀在有意无意之间。这些印与叔子先生此前的风格距离较大,亦与黄牧甫印风相去甚远,可以说这一时期是其创作的高峰期,也是其个性印风的成熟期。历来印家风格之形成,各有不同,然无论期早熟还是晚成,往往仅十数方,叔子先生于六十年代前半期所刻诸印,已足有十数方令人拍案叫绝。若论其水准,亦足与明、清以来诸大家比美并肩。
叔子先生晚年的印作清新、大方,然结字、章法又甚具匠心,只不过种匠心常常表现为不经意,较之黄牧甫要率意天真得多。尤应指出的是罗先生用刀较黄牧甫丰富。此外,他不避破碎、残破,更不一味求光洁、匀净,与黄牧甫也是有明显区别的。亦正如此,罗先生所刻汉金文印章峻拔、奇崛,巧中藏拙,趣味隽永,当是黄牧甫之后又一位善刻汉金文的大家。
春城兄与我同样喜欢罗先生的印,有意编辑此印存出版,我则早想将文革中所获罗先生八册印存公诸于世,以饷同好。现在的这册《无华盦印存》,经过春城兄和许多朋友的努力,还增入了罗先生文革中及其他时间所刻的印作。今将以上感受写在罗先生印谱后,作为我对黄瓜园先辈的一点怀念。(2004年7月于金陵黄瓜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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