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间避疫的思考

20多天来,数亿国人为阻止疫情蔓延,实行自我隔离。一些疫情较重的地方,居民只能宅在公寓楼里,几天允许一人外出购物一次,一般情况人们不能出门活动,可谓病毒把人类关进了笼子。将心比心,其内心之苦可想而知。与他们相比,我们算是幸运的。虽然也是居家自我隔离,只是停止会客,停止访友,停止聚餐。因为住在农村,本村又没有患者,人们可以到室外散步购物,看得见蓝天白云,吸得到新鲜空气。农村人口密度小于城市,不至于太过憋闷。

我们在农村生活已经十多年。我们居住的村子地处北京正北方,在六环路以外十几公里,距城区约50公里,三面环山,京密引水渠在村前流过。原来是城市远郊,现在由于城市规模扩大,显得不算太偏僻了。当然,离最近的地铁站仍然有10公里之遥。如果是上班一族,在这里居住仍显不便,但对于早已退休的我们来说,却适宜养老。

这个村过去很穷,连吃水都很困难。1990年代中期,引起评剧艺术家新凤霞的兴趣,村里盖了小院,她愿意出资购买,前来居住。村委会由此产生了兴建文化新村的设想。1998年县级人大决议,立项在此建设文化新村。于是,村里进行规划,平整了荒滩、荒地,盖了一批新房,吸引市民前来购房居住。给这些市民颁发了“集体土地建设用地使用证”,县土地管理局和镇人民政府都盖上了红色的大印,还颁发了荣誉村民证书,前来购房定居的市民因此吃了定心丸。画家、书法家、表演艺术家、教授、作家、学者、离退休干部、职工和从事其他行业的市民陆续前来定居。2003年非典流行,更多的市民产生了到乡间居住的愿望。不少人卖掉城里的房子,到这里居住、养老,目前已有3900多户。市民的入住,优化了村里的文化氛围,改变了村里的经济状况。市民交纳的物业管理费,成为村级经济稳定的收入来源。村民也因参与绿化、清扫、保安等,增加了就业机会。村里道路整齐,路面硬化,环境优美,果树飘香,成为北京十大最美乡村之一。农贸市场天天开放,还有公园、超市、公共浴池、养老院、书画院、快递传送站,各种服务设施日趋健全。这个村的实践,为中国城乡居民融合发展,共同奔小康,提供了有益的经验。

近二十多年,中国城市化的速度加快。无论就业机会,市场机会,还是教育资源、医疗资源,都向城市倾斜,越来越多的农民,特别是年轻一代农民,更趋向城市定居。有的已经拥有城市户口,有的还是农村户口,但生活的重心已经到了城市。城里的房子越盖越高。因为地价不断攀升,近十年建成的住宅基本上都是高层建筑。过去,十层楼在北京都显得鹤立鸡群。现在县城开发商品房,也很少低于二三十层。高层公寓固然可以节约建设用地,但也有它的缺点。一座高层公寓,如同一艘游轮,人们共处一个相对封闭的空间,共用电梯,共用上下水等管道,大疫袭来,必将加大防范的难度。

本来,人口的转移,可以有另一个趋向,即城市向乡村的流动。几亿农民进城务工,农村出现了大量闲置房屋,农村呈现空心化趋势。其实,不是市民没有到乡间居住的需求,而是现行的法律和政策,没有留出市民到乡村居住养老的通道。市民到农村买房租房,称为小产权,名不正,言不顺。农民的房子,可以闭置,可以荒废,却不能让市民购买和租用。这种制度安排,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市民退休以后,带着养老金,到农村居住消费,既可以缓解城市的拥挤状态,也可以给农村带来资金,创造就业机会,这本来是农民和市民良性互动,互利双赢的好事,也是市场经济的应有之义。

我年近古稀,一生中经历了两次下乡。第一次是50多年前,我由北京的初中毕业生变成了下乡知青。当时和我一起卷进上山下乡洪流的同代人多达1800万。下乡手续一天办理,回城却经历了千辛万苦。这场运动的结果是知青不满意,家长不满意,农民不满意,国家不满意,整体失败了。历史证明,依靠行政力量,强制市民变农民,此路不通。

第二次下乡是自愿的选择。最初的原因很简单,家里书多,放不下,城里的房价太高,买不起,于是选择了农村。到农村定居以后,感到空气新鲜,有利健康,生活成本也比较便宜。虽然进城办事,享受市区文化生活不太方便,但利弊相较,住在乡村成为我们自愿的行为。在这个村定居的其他市民,也有共同的感受。我们这种选择,背后没有行政力量的推动,今天也不希望行政的力量强行制止。

愿这场大疫,给今后的城乡发展,带来新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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