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花飞雪迎新年

何频

南水北调中线工程通水，转眼已满6周年。它在郑州穿黄而过——从地底下越过黄河，像一条大力神的魔幻扁担一样，将伏牛山与太行山，省会郑州和我老家焦作，两头一肩挑了起来。回故乡的路上，汽车扭麻花似的，反复几次跨越青青渠水，所以对南水北调工程感觉特别亲。

这几年，“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观念深入人心，大地山河，景观地貌，陆续得以修复保养。2017年我国建成了第一个“月季博物馆”，据说也是世界第一个。两年之后，世界月季洲际大会又在河南南阳举办。真是巧了，这一衣带水的一连串城市——南阳、郑州、石家庄、北京、天津，南水北调经过的5个重要城市，市花皆为月季花。

水作纽带花为媒。人们是看中了月季花的美丽和耐久，四季常开开不败。人说好花不长开，而月季花偏偏就打破了这个魔咒。

中原和北方，有自己的地域特色。历史上因帝王势力影响，长安、洛阳一带园林极早繁荣，陈从周先生身临其境对洛阳的踏访与兴叹，撰文多有记录。《世说新语》《洛阳伽蓝记》皆说洛阳花木好，还不包括隋唐牡丹花呢。可是，江南后来居上，苏州园林和周瘦鹃的园艺独擅胜场。在我的记忆中，小门小户的普通人家，也有闲暇、讲情趣，开始莳花弄草，以我家和我的老家邻居们为例，显然是1977年以后的事情了，我的父亲开始在大杂院里栽夹竹桃，弄来宝贝似的盆栽月季花，黄而带红颇娇艳的月季花叫“法国小姐”。冬天来了，还要给夹竹桃绑上干草和塑料膜防冻，月季花则要搬到屋子里面。哪像现在，城市变成了大花园。

月季花优点突出，而且大有来历。

世界上很多地方将玫瑰和月季一概而论，当代英国女学者珍妮弗·波特在其《改变世界的七种花》里专列“玫瑰花”一节，把古老的野生蔷薇在世界各地逐渐演变成玫瑰与月季花的历史娓娓道来。她说：“从欧洲直至亚洲西南部的法国蔷薇；从吉尔吉斯斯坦的天山山脉脚下向东直至中国的漫山遍野、开白色花朵的腺果蔷薇；以及神秘的麝香玫瑰，栖息在上述两种玫瑰的中间地带。丝绸之路将这三种玫瑰的家乡连在了一起……”她特别提及诞生于12世纪早期的一部农业和园艺专著，其中记录了“中国玫瑰”，这或许是月季花首次在欧洲文献里出现。而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说月季又名月贵：“月贵，有深浅红二色。花比木芙蓉差小，盖荼蘼之族也。月月开，故名月贵。一名月记。宋子京云，花亘四时，月一披秀。故又名月月红。广东为长春之国，虽涸阴冱寒，花开不辍，月贵其一也。”月季在当代，名列我国十大名花，美称“花中皇后”，全国有60多个城市选定月季、玫瑰为市花，居第一名。大牌子的牡丹、芍药比不了它。冬深了，北京天安门前，露天的月季花冻红未凋；而河南地界，月季花冲寒还要再开一茬；天涯海角之三亚，玫瑰花和鸡冠刺桐，过元旦、春节而花开正艳。南阳人，他们在“古桩月季”的基础上，用伏牛山乱如荒草的藤蔓植物山木香，作母本嫁接培育树月季，形成一树多花，花大如碗。南阳月季和树月季盛开于北京、天津，而南水北调的丹江源头，“北京小镇”里有来自首都的科技团队在此帮助当地人把南阳特产金钗石斛等产业化。

关于气候变化和日益暖化的倾向，实实在在，毋庸置疑。极端天气频发，即便短暂寒冷，也不能改变连年气候暖化的大趋势。几年前，我写过《冬树四花》一文，细数郑州冬日里凌寒开花的木本花卉，包括灌木和乔木两类，列举有枇杷、桂花、柊树、蜡梅、山玉兰，等等。当时还保守了一点，刻下，伴着“斗雪红”和“月月红”之月季花，枇杷、柊树、桂花、山茶、六道木、山茱萸、梅花……可谓别样的一番杂花生树。重读德富芦花的《自然与人生》，冬天刚来，他写枇杷与八角金盘次第开花。而郑州如今也是。八角金盘，我是先在云南又在上海见到的，那时没有手机识花软件，问了不少人，才知道八角金盘这个名字的。而这种常青绿栽，到郑州安家落户十来年了，连环的高架桥下实行立体绿化，最壮观的风景是八角金盘秋冬开花。

这些年，常常红花飞雪，月季花点缀着新年和过年，红灯笼、红春联、国旗红……红红火火，喜气洋洋。《花镜》一书，乃清代杭州园艺家陈淏的名著，他在自序里自豪地讲述西子湖畔四季花木风光：“迄乎冬冥司令，于众芳摇落之时。而我圃不谢之花，尚有枇杷累玉，蜡瓣舒香。茶苞含五色之葩，月季呈四时之丽……”让我们对照着看，你看，200年前的江南景色，如今在中原和大河两岸已经锦绣如画。

有人说，是因为横空出世的南水北调工程，一道大河通南北，因此而改变了中原地界的小气候。有人说，这是气候暖化的大背景与轮回使然。个中缘由，姑且不论，可发展中的中国逐步实现的宜居城市、花园城市，如今比比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