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鲁迅通信250封、在周家住到30岁未婚,她为何没成鲁迅恋人

鲁迅在44岁认识许广平之前,一直把自己当成包办婚姻的牺牲品,打算在孤独中了此一生。

他在家中独居一室,把原配朱安当成“母亲的太太”,刻意压制着内心的激情与欲望,文字里也充斥着黯淡、抑郁、绝望的色彩,从《阿Q正传》、《狂人日记》到《伤逝》,均有找不到出路、浑浑噩噩过日子的伤痛,甚至一个劲纵酒、伤身,对人生不抱希望。

直到1925年3月11日,收到女师大学生许广平的来信后,鲁迅的内心才渐渐温暖起来。许广平被学校开除后,无处安身,住进鲁迅家里,二人不久陷入情网,在许广平的热烈追求下,鲁迅脱离大家庭、南下厦门,后与许广平在广州团聚,1927年10月前往上海同居十年,直到离世。

1926年秋天,许广平曾为鲁迅织了一件藏青色的毛背心,鲁迅在厦门收到背心后,很是高兴,穿上身,直到冬天也舍不得脱下来,还写信汇报说:“背心已穿在小衫外,很暖,我看这样就可以过冬,无需棉袍了。”

不过,在此之前,也有个女师大学生曾为鲁迅先生织过毛衣,此人叫许羡苏,是鲁迅同乡,本是周建人的学生,她认识鲁迅比许广平早三年,前后在鲁迅家住过三次,早在1920年就在周家八道湾的房子里住过半年,很得鲁迅母亲喜爱。

据研究者统计,她是与鲁迅通信最多的人,曾收到鲁迅来信155封,是许广平收到信件的两倍,如此密切的关系,为何许羡苏一直没成为鲁迅的恋人呢?


1、鲁迅同情弱小,长期扶持资助年轻人,许羡苏感恩图报

鲁迅为人坦荡,有急公好义的特点,他一生帮扶过很多青年人,只要写信给他求助、情况属实,他都会予以一定关心和支持,许羡苏只是其中之一。

许羡苏

就像许广平,一开始也是向鲁迅求助的青年学生。

当时鲁迅每星期在女师大兼职一节小说史课,与许广平仅几面之缘,连名字都不知道,许广平、刘和珍等人掀起罢免校长杨荫榆的风潮失败后,苦闷中向鲁迅写信求助,当天鲁迅就给许广平回了信,并前后写了十几篇立场鲜明的文章,尖锐批评杨荫榆仗势欺人、在学校实行专制管理,力挺女师大学生,反抗北洋政府,甚至为此弄丢了教育部的差事。

虽然鲁迅也曾在1926年自嘲:“在这几年中,我很遇见了些文学青年,由经验的结果,觉得他们之于我,大抵是可以使役时便竭力使役,可以诘责时便竭力诘责,可以攻击时自然是竭力攻击,因此我于进退去就,颇有戒心。”

许广平

但由于鲁迅一直抱着青年人才是未来、只有青年进步、国家民族才有希望的想法,他寓居上海期间,也还是尽力扶持文学青年,如萧红、萧军、柔石、唐弢、胡风等。他把瞿秋白视为生死之交,为保护瞿秋白,鲁迅曾让瞿秋白与杨之华夫妇三次到位于租界的家中避难,还把床让出来,自己和许广平睡在地铺上,瞿秋白第一次来就住了一个多月,而此时他与鲁迅相识也不过两个月。

许羡苏毕业于绍兴女子师范,是鲁迅三弟周建人的学生,毕业后在绍兴某小学教书一年,1920年,五四运动的第二年,她在北大就读的族叔许宗益回乡养病,告诉她北大已开始招收女生,于是许羡苏立刻北上投考,她囊中羞涩,租不起房子,就找到已经搬家来北京的老师周建人,当时周家兄弟合住八道湾大宅,有几十间房屋,遂让她在家里住了几个月。

许羡苏会说绍兴话、为人朴实、勤奋好学,因此鲁迅母亲很喜欢她。

右一为许羡苏,右二为鲁瑞

不久,她的哥哥许钦文来北大旁听过鲁迅的小说史课,在许羡苏的介绍下,与鲁迅交往密切,后由鲁迅资助出版了小说集《故乡》,成为知名作家。

鲁迅平生帮助过那么多年青人,固然有人以怨报德、有人纯粹利用,但也有人感恩图报,许羡苏就属于后一种情况。

她考取女师大数理系后,由于学校规定剪短发的学生不得入学,而她偏偏是个短发,鲁迅得知后,以退还女师大聘书相威胁,让校长毛邦伟答应许羡苏上学。后来许羡苏转学到北师大生物系时,也是鲁迅当的保证人。许羡苏毕业后,工作又是鲁迅帮忙找的,在私立华北大学附中当老师,后又经鲁迅介绍,到女师大图书馆工作。

对这些帮助,许羡苏内心感激,只要是节假日,她都会来看望鲁迅母亲,陪着聊天,帮助料理家事。

1926年8月,鲁迅跟着许广平同时离开北京后,许羡苏住到鲁迅西三条的房子里,一来帮忙跑腿、代领鲁迅欠薪,照顾鲁瑞和朱安生活起居,通信报告家中情况让鲁迅安心;二来鲁迅匆匆南下时,北京家中留有大量藏书、手稿、拓片,有写作需要时,可以通过许羡苏翻阅查找。

鲁瑞与朱安

鲁迅此时已与弟弟周作人决裂,从八道湾搬出来,母亲和妻子完全依赖他照料。他南下后,靠许羡苏长期照顾他北京家庭,才能够没有牵挂,因此通信频繁是必然的。

许羡苏直到1930年春天才离京,将近四年时间内,二人通信250多封,其中鲁迅来信有155封,超过许广平与鲁迅的两地书数量(给许广平写信80封)。

不过,许羡苏离京时,将这些信全都整理好交给了朱安,因为信中没有任何隐私,都是有关鲁迅家人生活和琐事的内容,她认为与自己个人并不相干,交给朱安是为了以后方便查事,也足以说明许羡苏与鲁迅的通信不涉及到儿女私情。

2、许羡苏与鲁迅母亲、原配关系密切,做事认真,被视为家人

许广平1925年夏天因学潮被开除后,鲁迅为保护她,安排她住入自己家中,这经历与许羡苏几乎相同。

而与许羡苏不同的是,许广平与鲁迅母亲鲁瑞、原配朱安关系不太密切,到家后,纯粹是在给鲁迅当抄写稿件的个人助理。

这主要是由于许广平说广东白话,鲁瑞、朱安说绍兴官话,彼此语言不通,根本无法交流。

据许羡苏《回忆鲁迅先生》记载,就在许广平住在周家时,她在学校教书,有天许广平突然找来,着急地说“太师母要你”,原来张作霖挥兵入京,北京街头骚乱,在离周家不远处的阜成门架起了机关枪,许羡苏跑到周家后,鲁瑞告诉她:“大先生不在家,害马(许广平)的话听不懂,你就不要走了吧!”于是许羡苏再次住到鲁迅家南屋客房,在战乱状态下,早出晚归地照顾着鲁瑞。

许广平

鲁迅不在家时,鲁瑞、朱安与许广平连谈话都无法进行,成了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自然无法亲密。而且许广平出身广州第一名门许拜庭家族,当时的举止里多少带点世家小姐的作派,不如许羡苏的朴实和有烟火气,鲁瑞、朱安与她相敬如宾却也比较疏远。

而鲁瑞对许羡苏要喜欢得多,1921年,许羡苏考上女师大搬去学生公寓后,鲁瑞非常舍不得,许羡苏答应她经常回来探望,而对许广平,鲁瑞并没有这么亲近和疼爱。

朱安虽然不得鲁迅欢心,却与鲁瑞谈话投机,以致于鲁迅认为她是“母亲的太太”,许羡苏与朱安、鲁瑞都交往密切,被鲁瑞视为家人,她孤身在北京,贫无所依,得鲁瑞真心相待,也将鲁瑞、朱安视为亲人。

鲁迅与许广平定情后,于1926年夏天同车南下,鲁迅去厦门大学教书,许广平回广州教书,鲁瑞就更离不开许羡苏了,要她搬到鲁迅原来的卧室兼书房“老虎尾巴”里住,“每晚在鲁迅先生的写字台上批改学生作业”,帮鲁迅查资料、领北大与教育部的欠薪、帮鲁瑞买书和代笔写信。

鲁迅故居里的“老虎尾巴”

如果许羡苏真对鲁迅有男女之情,她是绝不可能在鲁迅与许广平“私奔”后,还如此热情地帮他善后的。

她是以家人的态度融入了鲁迅的家庭生活,与鲁瑞情同母女。

3、鲁迅生活中长期缺乏女人照顾,形象不拘小节

鲁迅个头矮小、其貌不扬,穿着也不讲究,因此给人第一印象不佳。

据许广平回忆,1923年秋天,她第一次在女师大的课上见到42岁的鲁迅,竟被吓了一跳。

只见进门的鲁迅头上有两寸长的直发,根根上竖,穿一身褪色的暗绿夹袍与马褂,从胸口、手肘到下摆全是补丁,“炫着异样的新鲜色彩,好似特制的花纹”,细一看,皮鞋四周也满是补丁。而且鲁迅个子虽矮,讲起课来,动作灵活,从讲坛跳上跳下,两膝盖处的大补丁也因此暴露出来,格外显眼,仿佛“黑夜的星星,特别熠眼耀人”,女生们都笑话他是“怪物”,活像“出丧时的乞丐头儿”。

刚留胡子的鲁迅

鲁迅本来就身材瘦小、相貌老气,加上这浑身补丁的打扮,按许广平的话,颇有“几分猥琐”,连去书店买书,不认识的店员都有几分提防着他。

鲁迅日记里也自己记过几次在外上饭店、乘电梯受侍者气的事件,可见其外形条件绝不出众,甚至低于平常水平。

鲁迅最有光芒的是刚正的人格和博学多才的智慧,非长期接触的人,不会被他吸引。而鲁迅长期困于不幸婚姻,刻意自我压抑,很少与女生说话,有女生向他请教问题,他总是“逃也似的态度”,更别说交往了,他曾说:“其实呢,异性,我是爱的,但我一向不敢,因为我自己明白各种缺点,深恐辱没了对手。”

许羡苏虽然比许广平年轻,认识鲁迅也更早,但二人的交往多年来只限于师生之份,一来许羡苏家境贫困、北上求学谋生不易,又是学数学的,为人比较循规蹈矩,没有许广平的叛逆精神;二来鲁迅平时严肃的时候居多,许羡苏对他有几分生畏,曾说“我是传统式的不敢向他像俞芬那样在他跟前乱闹”,而鲁迅也很少跟她开玩笑,许广平却是自认识鲁迅时起就不受拘束、敢开玩笑,鲁迅也带了几份宠溺地昵称她为“害马”(害群之马),二人之间的信件幽默有趣,是真正的情书,鲁迅也愿意向她坦露内心的脆弱;三来鲁迅缺乏外表的魅力,作为理科女生的许羡苏未必就会爱上这位矮个头的文学大师。

1926年9月30日,刚到厦门的鲁迅曾写信给许广平,主动提起外面传的“二许之争”闲话,说:“伏园……所宣传的,是说:L家不但常有男学生,也常有女学生,有二人最熟,但L是爱长的那个的。他是爱才的,而她最有才气,所以他爱她。”

长的那个指许广平,许广平比许羡苏年长三岁、且个头长得更高。

鲁迅信中也借机巧妙表白了自己爱上许广平的原因,许广平与许羡苏相比确实更有才气,她是女师大的自治会总干事,还是《醒世周刊》主编,文笔不凡,且面貌秀美灵动、身材修长,更具慧质。她与鲁迅,志趣相近、互相欣赏,称得上灵魂伴侣。

鲁迅原配朱安家务能力较差、没见过世面、不太懂照顾人,这也是为什么鲁迅一个堂堂大学教授竟会满身补丁的原因,他的生活根本长期缺乏女性照料。

在鲁迅与周作人决裂前,他的毛衣由周作人小姨子编织,鲁迅搬离八道湾后,没带出毛衣来,围巾、手套也同时丢了。

因此,1925年冬天,许羡苏就与自己的师妹俞芬一起合作,俞芬织手套、许羡苏织围巾,另外还织了毛衣和背心为鲁迅御寒,而鲁迅对此也非常领情,隔年就资助了她哥哥许钦文出版了小说集《故乡》,还不厌其烦地一再帮她换工作。

许广平对这些看在眼里,记在心头,很快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织毛衣,第二年冬天,鲁迅身上穿着不肯脱的背心,已是许广平亲手织就的。

鲁迅身上的两件毛衣皆为许广平手织

在曹聚仁《回忆鲁迅》一书里,曾称许羡苏为鲁迅的“恋人”,而无论是鲁迅、许广平还是许羡苏,都没有在文章中认可过这种关系。

应该说,在许广平出现之前,许羡苏作为一个知恩图报的同乡女生、一个年轻的新女性,给过鲁迅一些女性的温情照顾,这是一种友情以上、恋情未满的缘份,而二人志趣不同、心很难贴近,彼此都没有热情、也没有想法再往前发展一步。

许羡苏与丈夫余沛文

1930年,30岁的许羡苏离开北京后,前往大名师范教书,在那里嫁给了来自四川成都的同事余沛文,后来随丈夫回到成都,生了三子一女,建国后,她被调往北京鲁迅博物馆负责整理和保管鲁迅手稿,直到退休。

虽然不是恋人,但为人质朴的许羡苏深深懂得“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在军阀混战的年代和鲁迅南下的困境中,尽力回报鲁迅一家人的帮助,从而成为鲁迅人生里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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