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辉｜没有一个春天，如此喧嚣又如此寂寞

春天来了，盛装而来。

天气一天一天地暖和起来，花一树一树地开了。梨花、桃花、杏花、樱花、连翘、海棠……每一株都开得花团锦簇，美得惊心动魄。仿佛积攒了很久的生机和活力，在这几天一起喷涌而出，开得肆意、张扬。树下仍有赏花的人，却不是往年的人头涌动。虽然武汉解封了，但是在每个人的心中，新冠病毒，仍像一张看不见的网，笼罩着这个世界，束缚着所有人的言行，做什么事情都显得束手束脚。

武汉大学灿若云霞的樱花开了吧？江西婺源美如仙境的油菜花也开了吧？默默地绽放，默默地凋谢。

没有一个春天，如此繁华又如此苍凉。

曾经的万人空巷啊。街道上经常空无一人，我们的世界却一直人声鼎沸。华南海鲜市场、有限人传人、万家宴、封城、逆行者、双黄连、方舱医院、吹哨人、发哨人、团购、骨灰盒、全球防疫……这些词，在过去的两个月里刻进了我们的生命中。我们心灰意冷，我们热血沸腾。

我们把自己关闭在狭窄的空间里，却在网络上越过大江大河，体会着从未有过的恐惧、焦虑、忧伤、感动、愤怒、敬佩……那么多情绪混杂在一起，我们五味杂陈，我们泪流满面。

曾经，我们盼望着“阳春三月能下楼”，盼望着春暖花开，想着等温度升高就好了吧？现在，又听说要警惕下一个冬春。曾经，我们以为只是武汉人民比较倒霉，后来发现，全中国每一个人都无法置身事外，而现在，发现地球人其实全在一条船上。

这条船的前面是什么？还会有下一轮的惊涛骇浪吗？

立春过了，

雨水过了，

惊蛰过了，

春分过了，

清明也过了。

再往后，是谷雨、立夏、小满……

时间一如从前，如从前的成千上万年。我们把这个春天放进时间的河里，她能否飘流到一个岁月静好的地方？

在冬天最寒冷的日子里，我在家里画画，想用“诗酒田园”遮挡住心中的“兵荒马乱”，我一笔一笔画着这个想像中的春天——阳春三月，烟雨江南，春风十里，小舟轻飏，轻松悠闲的你和我。

没有一个春天，如此喧嚣又如此寂寞。

我们明明身不由已，却总是刻意忽略自己的渺小和脆弱。两个多月，我在手机上看到无数的声音倾泻而下，泥沙混杂。很多人在争吵，夹杂着最恶毒、最粗陋的语言。我越来越不想说话了，这世界上美好的话语本来就不是很多。

枯坐斗室，空想一个桃花源。如果笔墨不够，就加上两首小诗。这是一个短命的诗人对生命的感悟，有泥土的味道。

故乡的小木屋、筷子、一缸清水

和以后许许多多的日子 
许许多多的告别 
被你照耀

今天 
我什么也不说 
让别人去说 
让遥远的江上的船夫去说

有一盏灯

是河流幽幽的眼睛 
闪亮着 
这盏灯今夜睡在我屋里

过完了这个月，我们打开门 
一些花开在高高的树上 
一些果结在深深的地下

——海子《新娘》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太阳强烈

水波温柔

一层层白云覆盖着

我

踩在青草上

感到自己是彻底干净的黑土地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泥土高溅

扑打面颊

活在这珍贵的人间

人类和植物一样幸福

爱情和雨水一样幸福

——海子《活在这珍贵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