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原创•《那大舅那二舅都是俺舅 》(小说)作者 万吉晨
那大舅那二舅都是俺舅
作者 万吉晨
叮叮——咣咣——叮叮——咣咣——火车有节奏的催眠,使人昏昏欲睡。而我却睡不着,眼睁睁的看着对面那座位上的一位中年方脸清瘦的男子,摇晃着脑袋进入梦乡。恐怕是正和亲人团聚吧。当然,这个假设无法证实,只是我的想象而已。
亲人,谁没有亲人?谁不想见到自己久别的亲人?谁不想自己的亲人生活得好一点?这次我就是陪着妈妈去济南看望舅舅的。舅舅是妈妈的小弟弟。我和他二十年没有见过面了。妈妈的心情很好,她一直处在昂奋之中。她靠窗坐着,眼盯着窗外,好像要把无尽的田野、村庄、高楼、人流都看在自己眼里。她的眼由于多年被泪水所袭,患下了一个见风流泪的痼疾。我几次要与她换座位,她都不肯。她说,靠着窗子敞亮。
妈妈给我说话的时候转过了脸,脸上已有泪痕。不知是她激动的,还是想起往事。也或是风吹的。我没有问。只得听任她欣赏窗外的风景。任她回首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任她去遐思。
陈晨,你看。妈妈突然喊我。
我顺着妈妈指示的方向一看,见一位漂亮的列车员正迈着轻盈的步子朝我们走来。她周身有一种清纯的美,花朵般的脸庞白中透红,明亮的眸子光艳照人,窈窕的身段挺拔俊秀,纤细柔白的手指光鲜如玉。她大约二十一二岁,丰满的胸脯上佩戴着十六号列车员标记。她太美了,仿佛电视屏幕上走下来的人儿。难怪她能把妈妈的视线从窗外吸引过来。我虽然暗暗赞美,但又怕不礼貌,就小声的对妈妈说,妈,只看就中了,别指人家。好多人看着呢,奇怪的事也多着呢。
妈妈很敏感的领会了我的意思,不再指点了,但她嘴里还是忍不住啧啧连声:多漂亮的姑娘,当年你妗子(舅妈)就这样,除了她,还真没有人能比得上呢。
我微微一笑,点点头。我赞同妈妈的看法。我想,妈妈已经五十多岁了,又是第一次坐火车,心情能平静吗?她对外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看到车厢里浓缩的大千世界,她仿佛年青了二十岁。妈妈变得好动而话多,心情也变得开朗多了。我成了妈妈的导游,给她解释着她问及的一切。关于我妗子的漂亮,我是从妈妈嘴里不断加深影像的,就仿佛绘画一层层的渲染,逐渐就变成彩色的、立体的、呼之欲出了。不过,在妈妈谈到妗子的时候,大多是和舅舅联系在一起的。说得更多的话题还是我舅舅。
妈妈姊妹四人,我大舅在解放前夕到海外了。大姨和妈妈都嫁到乡下。因为姥爷认为土地是人生之本。可在土改时都被划成地主。我的二舅,也就是这次要去看的,他十八岁就出外工作了,一次也没有回来。妈妈不懂政治,她一直盼望着大舅能够回来。但是,她不知道我大舅在哪里,不知道他是死是活。对于他的出走,她不明白。我们家里都不清楚。至于妈妈和大姨,那得感谢姥爷所赐,他的高瞻远瞩使他们受苦半生。因为大舅生死未卜,想也白想。妈妈和大姨还是相互走动,相互支撑,相互劝慰,也算尽了姊妹间的情意。唯独那二十年没见的我那二舅,是她们姊妹牵肠挂肚的结症。思念之苦,不可言状。偶有来信,仿佛天大喜讯,两家相互传阅,读之会背。信中得知,二舅入党了,当干部了。究竟多大的干部,他没有说,我们也不知晓。我们揣测,最小也是一个县团级。这是多么叫人高兴的事啊。那大舅那二舅,都是我舅。下文就称舅舅了。
妈妈在我不好好上学或者办事不好的时候,就对我说,你二舅,对,是舅舅从小就有本事,有那个样儿。《上孟子》、《下孟子》背得滚瓜烂熟,七岁就学打捶(拳),练武。
这样的“哼哼”教导何止千百次?每次都可体验出她对我舅的姊妹情深,又对我有恨铁不成钢的慈母心肠。这些话语,可以说成了鞭策我成长的箴言。妈妈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像舅舅那样的人。因此,舅舅在我眼里是一个英雄。
妈妈不仅在教育我的时候提到舅舅,在她与我爸生气的时候,也会提及。妈妈气急了就会说,再给我生气,我就去找晨晨(我的小名)他舅去。妈妈哭哭啼啼要走,全家人都劝,终于没有去。其实,真叫她走,她也不走。她舍不得离开我们。不过,找晨晨他舅成了妈妈的自我解脱又无可奈何的王牌。老说也不厌。仿佛只有我舅才可以使她得到安慰。才可以生活在一种幸福的氛围之中。但是,由于家境贫困,人口又多,乡土观念等原因,一直也没有机会去找我舅。在妈妈的心目中,与亲人团聚当然是幸福的。但得不到这种幸福或这种幸福尚没有来临之时,朦朦胧胧的等待或期盼也是一种幸福。因此,在我出外工作之前,妈妈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今天,我真的带着她要看舅舅了,她的心情怎么会平静呢?
啊——哈——
在我对面那个方脸清瘦的中年男子醒了,很舒服的打了个哈欠。方脸,多熟悉的方脸。几年前舅舅给我家寄过一张他的照片,那是舅舅和妗子的一个合影。舅舅,清瘦的方脸和漂亮的妗子在一齐微笑着,仿佛在告诉我,我们还混的不错。可能舅舅真的混的不错。舅舅在中国一家很有名气的建筑公司里的劳资部门工作,大表妹淑英也上班了,好像在铁路上。难怪妈妈常常引为自豪。由于妈妈对我的熏陶,我对舅舅很敬慕,很崇拜。舅舅的照片在我的脑子里留下深刻的印象。我不知道看过多少遍,有时甚至用放大镜去看,还试着给他画像。妈妈看的就更不用说了,要是叫他站在许多人中,我一眼就能认出他来。
方脸,多熟悉的方脸。照片上的方脸为什么那么清瘦呢?按舅舅的年龄应该是到了发福的时候了,可他却是那么的清瘦。妈妈说,她常常梦到舅舅,有喜也有忧。或是他病了,或是他被人打了,或是他死了……为了这些毫无根据的梦,她不知道哭过多少回,也不知道诉说过多少遍。至于舅舅是否遇到过那么多不顺心的事,那就不得而知了。我总想,他不会那么倒霉吧,吉人自有天相,我觉得我崇拜的人,一切都应该顺利才对。因为舅舅是我档案上的唯一的亮点。如果舅舅再不顺心,我的一切资料都黑了。
我无端的感到舅舅的方脸幻化成了一张表,一张填写个人履历的表。有人问我,陈晨,家庭什么成分?
我的脸上顿时感到一热,嘴里咕哝着,好像吃什么东西,说得十分不利索:地主。
社会关系?那人白了我一眼,仿佛在说,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大舅我是不敢提,大姨也避而不谈。我真怕他们会把我吃了。但是,对于二舅,我是非提不可:党员,干部。我说得口齿清楚,十分利索。在社会关系这个栏目中,二舅总是第一位。现在想想,真是有点小人的心态。
小时候,我和小伙伴吵架,在吵恼的时候,别人就骂我。我也不示弱,总要回上一句:我舅家(对外不喊二舅)比你家……说也怪,不知道是这句不完整的话起了作用,还是我的力量占了优势,总能下个台阶,有时甚至有战胜者的气焰。因此,我常常把舅舅作为自己人格尊严的护身符。然而,我在小时候并不是一个争气的孩子,贪玩,好斗,不爱学习。那一次可恼的算术竟然得了零分。我清楚的记得,算术老师是那位长得像莫尼克公主似的苏老师。她虽然和善漂亮,但我却不喜欢她。那天,我哭着把成绩拿回家,路上还受同学的嘲弄,说我得了个大鸡蛋。
妈妈没有过多的指责我,只是说,小孩子要争气,以后要好好用功,有了本事,别人就不会嘲笑了。当时舅舅也在场,他那时的脸庞还没有这么方。那年舅舅十八岁,要到外地工作,是来辞行的。妈妈特意杀了一只鸡。妈妈说舅舅爱吃鸡,吃了这只鸡,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再吃上她做的鸡了。临行,我送舅舅,他的表情有点惆怅,他问我几岁了。我说八岁。舅舅说,在家要听妈妈的话,要替她争气,用心读书,长大做一个有本事的人呢。
我舍不得舅舅走,拉住他不放。他从兜里掏出一块钱,递给我说,拿住吧,去买个作业本,铅笔。我走了。他又摸了摸我的头。我心里一阵发酸,泪水吧嗒吧嗒的流下来,把钱都打湿了。舅舅离我而去了,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见过他了。
舅舅给我那一块钱,我珍惜的保存着,本子铅笔都省着用。我不会轻易的把它用掉。不久,家里断了粮,我不得不把那一块钱拿出来。就是那一块钱,我家又度过了好几天。虽然那一块钱没有用在买本子铅笔上,却使我懂得了人生,我认真学习了。妈妈说,一个钱逼死英雄汉。使我刻骨铭心。
方脸,熟悉而又陌生的方脸。
火车在一个车站又一次的停下来,站台上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十分热闹。妈妈仿佛永不疲倦,眼睛好像也不够用了。她不断的擦眼泪,怕泪水挡住了她的视线,耽误她看景致。我看惯了这种纷纷扰扰的场面,已经不能引起我的兴趣。但是我还是关注着妈妈的一举一动,随着她的情感还给她讲解点什么。在这静观之中,我仿佛听到有人喊,这火车真带劲。我听得很真切,又好像很遥远,一直追溯到我的童年。那时,舅舅常常住在我家,我的几个表弟表妹也常来。几个小家伙相聚再加上舅舅率领,也是很有趣的。有一次,我们要看火车,在平时,妈妈是不叫去的。但只要有舅舅在场,妈妈没有不依的。
我们几个高高兴兴的来到车站(指市里),站在一个名叫三车门的隧道一侧,看来往奔驰的火车。那时都没有坐过火车,看的心情也是狂喜的,心蹦蹦直跳,根本不怕什么噪音刺激神经,而是越响越过瘾,有一种震动心扉的满足。一会儿,长长的一列火车轰隆隆的开过来了,从我们面前的铁轨闯过,带起一阵风。我们觉得身子都在打颤。但又觉得它气势威武,忍不住喊了一声:嘿,这火车真带劲。
突然,火车“呜”——的大叫一声,小表弟吓得尿一裤兜。舅舅伸手一摸,果然湿漉漉的,大家大笑起来,笑得小表弟不好意思了,直骂人。舅舅学着他们那里人的口吻说:火车这玩意真厉害,躺着都这么大劲,要是站起来,那还了得?这家伙不吃草料,要是给它喂饱,准比飞机跑得快。我们哈哈大笑。
你们想坐火车吗?舅舅一本正经的问。
想。人家叫坐吗?我们兴奋得脸都红了。
只要有钱,谁敢不叫坐?舅舅说得很自信。以后我要到外边做事了,就给你们寄钱,坐火车找我去。
舅舅,你坐过火车吗?我忍不住问他。
没有。舅舅摇摇头。不过,我保准能坐上,还叫姐姐坐,叫你们都坐。听说可舒服了。
然而,当回忆的列车又开回到现实的站台,我却觉得没有那么美妙了。由于我在外工作,年年都要坐火车,觉得简直是受罪,没有感到所谓的舒服。可我那小表弟仍然没有坐过火车,或许他还有一个美好的憧憬。他没有工作,也没有结婚。大姨想叫舅舅帮助一下。当她得知我们要到舅舅那里去的时候,她特意交待我妈妈,说叫舅舅给外甥找个临时工做做,挣几个钱再回来娶个媳妇。
中,中。妈妈连声赞同。
话又说回来了,就是到他舅舅那儿,得不少钱呢。要办不成,反而要塌一屁股窟窿,拿啥去补?大姨还是发愁。
我说,大姨,您放心。钱的问题您不要愁。我给您点钱。您就听消息吧。
我们是看舅舅,加上小表弟的事,也就是有求于舅舅了。我想,求他的事我不开口,只尽外甥看望舅舅的心意。事情叫妈妈说。他们毕竟是亲姐弟。但,我有一个顾虑,舅舅会不会说我们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哪?从我的经历中,人不外乎两种:一种是亲人、朋友;另一种是相互利用。可舅舅他是亲人哦。我坦然了。
这时,已有不少人在车厢里来回挤,站台上的人也渐渐稀疏。才上车的人忙忙碌碌,有的还伸出头来和送行的人说话,显得亲热、留恋、难舍难分。不知道妈妈是被这种场面感动了,还是见风流泪眼的缘故,她直擦眼泪。我不想打搅她,让她的心思去随风漂流吧。去领略这个纷乱的大千世界吧。
火车又发出那叮叮咣咣的节奏,它是一首最简单又最丰富的无词歌。只要意念所至,便会随意而生:叮叮咣咣,——去看舅舅;叮叮咣咣——争分夺秒;叮叮咣咣——快去吃饭。我真的要去买饭了。可等我回来,妈妈的座位上正起风波。原来我们带的那只鸡在人们的骚动中从座位下拱了出来。
这是谁的鸡?还是那位长着一双明亮眸子的十六号列车员问。
是我的。妈妈十分敏感,似乎怕别人把她的鸡抢走,急忙上前护鸡。
我发现不对头,出面不合适宜。因为来时我就不要妈妈带它。可妈妈不听,并且大讲舅舅如何爱吃鸡。她根本不相信火车上不叫带。即使她没有坐过火车,但她却充满自信。麻烦事果然来了。我在一旁冷眼旁观,看两个女人对垒,能奈老太太何?
大娘,火车上不准带鸡。十六号面色和悦的说。
妈妈解释说,我弟弟从小就爱吃个鸡,我去看他,总得给他带点东西,咋就不能带了?
铁路上有规定,家禽不准带上车。
咦——。妈妈似乎有点生气,嗓门也高了几度。用家乡的土话和十六号辩论,不叫带?俺才拿几斤几两,就不叫带了?俺也是买过票的,又不白坐。别谁个大包小包拿多少东西耶,哪轻哪重,怕俺这只鸡把火车压坏了?
十六号笑了,笑得那么有趣,似乎升华到天真。她解释说,大娘,您别生气,不是火车怕压,是因为带鸡不卫生,也不安全。
咦兮——不卫生?谁嫌不干净就别吃鸡蛋。哪个鸡蛋不是从鸡屁股里下的。脏着谁了?啧啧,不安全?俺的鸡能吃人?它可是正下蛋的母鸡哦,多温顺。
正巧,鸡“格格”的叫了两声,引得半个车厢的人都笑声朗朗。妈妈很坦然,她认为自己的理由完全可以站住脚。在人们的笑声中,她还一直和对面方脸旅客说着。这时,我不得不上前,请十六号列车员帮助。她说,我可以暂时把鸡带走,到下车的时候再还给你们。我说可以,她微笑着把鸡提走了。
一场关于鸡的风波平息了,人们都怀着各自的满足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笑声也渐渐消失。可妈妈的脸却阴了天,一言不发的坐在那儿,仿佛大千世界顿时失去了光彩,不再引起她的兴趣。我知道她是有点不放心。就劝慰她说,妈,你放心。列车员会保管得很好的。你没看那姑娘多和善?
嗯,是不错。我还说她像你妗子呢。
是呀,你说那么多,人家都没有生气。
我也不生气。妈妈终于笑了。这时,我再听火车的节奏“叮叮咣咣”就变成“啥事没有”了。
这时,火车上的人在骚动,可能是济南站快要到了。正在这时,十六号列车员微笑着过来了。她手提着一个柳条编织的扁筐,正好把鸡装在里面。只见她说,大娘,还你的鸡,这个小筐也送给你。那鸡看见妈妈,还真“格格”的叫了几声,好像打个招呼。妈妈顿时高兴了,说,闺女,你真好。想得真周到。我还怕你把鸡拿走杀了哪。
姑娘笑了,车上的人也笑了。我赶忙对姑娘说谢谢。妈妈这才想到,也说谢谢,谢谢了。
济南到了,下车后我领着妈妈不停的打听,摸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舅舅的住处。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就是现在说的小区。里边有许多楼房并排而立。我叫妈妈在院门口传达室等着,就直接进去寻觅。在一座楼房的二层,我反复认真的把门牌号码念了几遍,千真万确的与舅舅的通信地址相符后,上前敲门。稍等片刻,里边说请进,我推门而入。只见里边坐着一个中年男子和一个中年女子。当我们的目光相遇的时候,都愣了一下。但我们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亲人就在面前。
舅舅,妗子。我十分有把握的喊。因为他们和照片太一致了。舅舅和妗子几乎同时站起来,异口同声的说:啊!天哪!这不是晨晨吗。我说,是我,是我。
天哪,要不是想念的话,分别二十年,怎么能一口喊出来呢?奇怪的是妗子也是没有迟疑的哦。可能是看过我的照片才熟悉我吧。我觉得喉咙有点堵得慌,眼睛有点发潮,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怔怔的看着他们,仿佛看的是画中人。
妈呢?他们齐声问。好像有心灵感应,我的到来,妈妈必然也来。当我告诉他们在院门口时,俩人激动得双腿都颤抖了。他们跌跌撞撞的跑下楼,也不管听见听不见,就一个劲儿的喊,姐,二姐——二姐——喊声带着激动和悲伤。妗子跌倒了,爬起来又跑。跑了一阵又喊。我说妈妈听不见。舅舅才悲中有笑说,还远呢,真是!
我好像悲笼罩在情感的梦里,也不知道怎么来到院门口,又怎么回到楼上。知道安定下来,我才有点明白了。
小弟,你从小就爱吃鸡,二姐专给你拿一只。妈妈说。
舅舅说,二姐,拿它干啥,这么远。我明天给你们买这里的特产,扒骨熏鸡,有名得很。
妗子瞪了舅舅一眼,说,还是自己的鸡好。我看出是妗子怕伤妈妈的心。可舅舅说得也是实话。他看了一眼柳条筐说,这个筐哪里来的,好像是我编的呀。我就把列车员送的事说了一遍。他们吃惊的问,列车员是几号?
十六号。给我的印象极深。
哎呀,二姐。那是你的大侄女淑英哦。她是跑郑州济南这一段的,也快回来了。妗子激动的说。
啧啧,你看看,你看看,我说咋那么爱见(喜欢)她,怪不得哪!娘家侄女连着心,打断骨头连着筋。长得跟你年青时差不多。我一个劲儿还给晨晨说。妈妈非常高兴。其实妈妈只见过妗子一面。那时当年她和舅舅订婚时看过的一眼。
哈哈哈……几个人都开怀大笑,笑得轻松,笑的欢快。
接着舅舅问了一些家乡的情况,说到悲处,哭作一团;讲到乐处,笑声连天。当我问他家的情况,也是悲笑人生。还说到淑英要入党了,又要找对象了……天南地北谈了很久。
舅舅说,晨晨进来的时候,我一眼就看出是他。和小时候差不多。俺俩都快喜欢疯了。我们正说今天晚上算清净,每天都来人。这个托办这个事,那个托办那个事,走马灯似的,来来往往不断头。今天更叫人高兴,二姐和外甥来了。
妈妈很兴奋。舅舅在她眼里是高洁的,信任的。但我从舅舅那谈笑风生、得意洋洋的神情中,看出他的日子并不是那么好。他也不是什么大干部,仅仅是一个办事员而已。言谈之中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感觉。当他问我做什么工作时,我没有敢说我是科长,只是说一般工作人员。
舅舅说,二姐,来看咱的人有远有近,都是求咱的。帮他们也得看远近。那些叫我周师傅的,远;喊老周的,近点;喊庆发的,又近点;只喊一个字,发,最近。现在的事得会混,你小弟混的不错,请二姐放心……后来我睡着了,他们聊到什么时候,我也不得而知。
几天过去了,舅舅家却没有见一个人来。不过每顿饭都很丰盛,也吃到了他说的那种烧鸡。我知道,这是妗子和淑英的心意。淑英休息回来,见了我妈她姑少不了抱头哭了一场,说到鸡,又笑了个够。她陪我们上千佛山、趵突泉、大明湖等景点,欣赏“三面荷花一面柳,半城山色半城湖”的泉城景色。短短的几天,我们处得非常好。这种亲情仿佛是清水中的荷花,纯天然,没有半点假。
可是,舅舅似乎很忙,他带着妗子常去别人家串门,说是朋友。偶尔闲下来,就滔滔不绝的谈他的人生哲学。说实在,我都听厌了。可是,妈妈却是很感兴趣。她悄悄的对我说,你舅舅能给那么多人帮忙,你小表弟的事保准也能成。我给说说看。妈妈怀着幸运的心情等待着。
舅舅很能喝酒,一天三遍喝。他早晨不吃饭,只喝酒。有时喝醉了,妗子就给他拔头叫他轻松轻松。他的方脸比照片上的还瘦,也有点儿憔悴。我似乎对他有一点怜悯之心。觉得他是有意在折磨自己。为什么呢?
有一天,家里来了几个人。一位有点官相的人对舅舅说,发,二姐和外甥来,你可是从来没有说过。我生你的气。我到现在才知道有个二姐。大姐呢,大姐什么时候来?
舅舅支支吾吾,显得有点尴尬。接着有人打圆场,接着相互吹捧一番……我退席了,坐到另一个房间里说话。
妈妈问我,咱是不是把你小表弟的事说说?
我迟疑了一下,说,行吗?
妈妈小声而神秘的说,晨晨,要看你舅舅能吃咱的死鸡(我们带的那只鸡不知为什么第二天死了)的样子,跟他小时候的脾气一样,知道远近。就是他老喝酒叫人发愁。人家说闲茶闷酒,他心里一定有什么事。
我知道舅舅并没有吃我们的死鸡,而是又买了一只代替了。在我倒垃圾时发现垃圾厢里有一只,那正是我们的那只。我不敢告诉妈妈。
我说,妈说得对。不过,舅舅叫他“发“的人才是近人。可他们为什么连舅舅有什么亲戚都不知道?小表弟的事能提吗?
其实,舅舅不愿在同事面前提大姐二姐,我能够理解他的心情。我不也是不原意提大舅和大姨吗?提这些又什么用,只有给他脸上摸黑。如果叫小表弟来他那里干活,要填表,这层黑必然要和舅舅联系起来,不是叫舅舅说不起嘴吗?
妈妈看我不支持她,急了,说,那你说你舅不想咱们了,把咱们忘了?要是忘了,怎么一眼都能认出你?你再看看给咱们吃的,还给我买这么多的衣服,还给我买老花镜,不亲能这样吗?
我无法给她解释。妈妈很苦,舅舅也苦。我拿起那老花镜,戴上我就有点晕了,似乎看到了两个舅舅,一个是领我看火车的舅舅,另一个是喝酒谈天的舅舅。我分辨不出哪一个是真,哪一个是假。反正他是俺舅舅。
到了八十年代后期,突然从友人那里转来的一个同乡会名单里,有我大舅的名字,我才知道他还活着,而不知道他生活得咋样?但愿不要像《我的叔叔于勒》中于勒的命运。有了大舅,济南的舅舅又是二舅了。哈哈,管他呢,反正那大舅那二舅都是俺舅。
往期回顾:“可她老认为你已经看不上她了,现在更不敢高攀,她说她配不上你,叫你不要再想她,半个月前已经和矿长的儿子结婚了。” 创儿大哭,再艰难的岁月也没有像这么伤心过……
作者简介:
万吉晨,网名:万里行舟。河南漯河市人,在宁夏石嘴山市工作。高级中学教师,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宁夏作家协会会员,宁夏民间文艺研究会员会员,宁夏石嘴山市诗词学会会员星海诗词微刊主编,业余爱好文学,曾发表过各类文学作品100多万字,其中小说集一部,其它为诗词散文散见诸于国内各报刊杂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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