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汇】《绘画形式语言分析》| 第七章 平衡(上篇)

“绘画形式语言分析”是我经常要上的一门课,内容涉及绘画的视觉语言应用规律。这门课不仅依托绘画的经验,更需要梳理视觉规律中的理论成分。在备课中我参考了包括格式塔心理学、构图学在内的理论著作。但是这些内容偏重理论分析,抑或时代烙印明显,作为绘画教学的直接指导还是犹如隔靴搔痒,达不到痛点。于是我就自己动手,断断续续把备课稿写成教材。以大量绘画作品中的视觉语言分析入手,通过例证使理论变得浅显与实用。我并不想写一部面面俱到的工具书,当然我也没这个能力,只想写一本能切实指导教学的参考书。

——《前言》节选

刘悦

2019 年 11月


■ 刘悦 ■

LIUYUE

1980年生于天津。

2006年毕业于天津美术学院 油画系 获硕士学位 并留校任教,

现为天津美术学院副教授。

《绘画形式语言分析》

刘悦/著

第七章  平衡(上篇)

我们熟知万有引力定律,物质之间存在引力的作用。其实一幅画也是一个引力场,画面之内充满力的作用。只不过这些力是作用于视觉心理上,可以称为知觉力。虽然知觉力不是物理意义上的力,但它客观存在于每个人观看的过程中,可以影响画面中元素的聚合、联系、分裂等视觉感受的产生,对于画面构图有重要价值。知觉力与物理力相似,不是单一存在的,是多方面相互影响的结果,其作用的大小与其对视觉的影响的强弱成正比。

画面中的结构力

长方形是画面的基本形状,它的四条边不仅围出一个形状,也圈定了一个封闭的视觉区域,这个区域之内各种知觉力相互作用。其中首先要了解的就是画面结构所蕴含的力。

1. 中心的力

画面四角交叉连线的交汇点是画面中心,中心所在区域有很强的视觉吸引力,如同太阳对于太阳系的作用。处在中心区域附近的视觉元素在画面最稳定。中心周边元素受引力作用会产生向中心靠近的动势。中心引力会向画面其他区域辐射,强度会随距离增加而减弱,靠近画面边界,则有脱离画面的分裂感。

图 7-1 王玉平《骆驼烟》 纸本水彩 28cm×20cm

图 7-2《骆驼烟》修改图

图 7-3 布莱特·艾默利《等待181号》 2013年 布面油画 152cm×152cm

画面中心的稳定作用很强,画面元素如果完整独立,处在中心区域无疑最能凸显其独一无二的地位。比如王玉平的水彩画《骆驼烟》(图 7-1),烟盒形象独立而鲜明,处在的中心稳定而突出。如果我们刻意改变一下形象位置,把烟盒挪到右边,画面稳定感消失,主体形象产生向中心回归的动势。(图 7-2)其实大部分画作都是围绕中心展开的,这里永远是艺术家最关注的地方。美国画家布莱特·艾默利(BrettAmory)的作品《等待 181号》,处在画面中心的人物完整、鲜明,是最突出的视觉形象。画面中间描画的门框围成一个长方形,环绕在人物周围,形成一个画面中的小画面,再次强调人物的中心地位。(图 7-3)

2. 边框的力

画面四条边框也具有吸引力。如果一个视觉元素靠近边框,会被边框吸引,并向边框“移动”,如果元素过于独立,有进一步向边框之外移动的趋势。由于四条边产生四个方向的力,会产生与中心相反的离心力。向心力与离心力共同作用,当视觉元素靠近中心,会受中心吸引,一旦远离中心,靠近边框,受边框离心力影响更明显。所以画家很少把独立形象安排在边框附近。处在边框附近的元素只有加强与画面中心的视觉联系才能使其成为画面有效的一部分,而不是即将离开画面的多余部分。

图 7-4 瑞恩·莫斯利《年轻眼镜蛇俱乐部》183cm×150cm 2016年 布面油画

瑞恩·莫斯利(Ryan Mosley)的作品《年轻眼镜蛇俱乐部》中最右侧的人物形象处在画面的边缘。但是他的头转向画面内侧,似与旁边人物交流,从而加强了边缘人物与画面内部的联系,避免处于孤立地位,使整幅作品结构更加紧密。(图7-4)

3. 边角的力

值得注意的是两条边框会合成一个角,这个角与中心距离最远,向心力最弱,离心力最强。边角就像一个箭头,指出一个冲出画面之外的方向,对画面有分裂的作用。因此画家对待边角比较慎重,会有意识地削弱边角的对比,减弱他们的存在感,从而不影响画面完整。有的艺术家会在长方形画面之内创造圆的形式,增加画面同心圆的向心力,削弱边角的离心力。比如马蒂斯的《舞蹈》,画中人物手牵手创造了一个环形结构,突出对画面中心的凝聚力,削弱边角的影响力。(图 7-5)有的画家甚至直接采用圆形画框,回避角落存在。

图 7-5 马蒂斯《舞蹈》 1910年 布面油画 260cm×391cm

4. 中心垂直线

中心垂直线是穿过中心点的垂直线,是画面纵向对称轴线。对于竖幅画面,中心垂直线也是这个长方形的结构轴线,有效强调纵向长方形的结构特征,就像糖葫芦中间的竹签子一样,对画面从上到下不同部分有很强的黏结力,离线越近,稳定感越强。再有,与竖幅画面的结构轴线相似,人的外形也存在一条纵向结构轴线,因此两者之间存在结构上的象征的关系。竖幅结构轴线适合表现人物和肖像挺拔、端庄的形象。比如布莱特·艾默利(Brett Amory)的绘画作品《等待11 号》,人物纵向贯穿整幅作品,和画面结构线重合,显得坚实而有力。(图 7-6)

图 7-6 布莱特·艾默利《等待 11号》2010年 板上油画 45cm×30cm

5. 中心水平线

中心水平线是穿过中心点的水平线。是横幅画面的结构轴线。对画面从左到右不同部分有很强的黏结力,离线越近,力量越大。在彼得·多依格(Peter Doig)的作品中河岸线贯穿画面,与横向结构轴线重合,河岸上景物和倒影对称地围绕在结构轴线周围,整幅作品结构紧凑,没有因为丰富的细节而显得凌乱。(图 7-7)

图 7-7 彼得·多依格《印记》1993年 布面油画 199cm×249cm

6. 对角线

画面的两条对角线也是画面结构中关键线条。画面中的斜线会有不稳定的感觉,当斜线处在对角线位置时候,这种不稳动势就会减弱很多。因为对角线基本处在垂直和水平中间位置,受垂直和水平的影响力相当,所以对角线相比其他斜线的稳定性更明显。英国画家尤恩·厄格罗(Euan Uglow)的人体作品《对角线》,人体笔直的身躯沿画面对角线伸展,与椅子和地面相呼应,形成稳固的三角形,就像一把尖刀显得坚实而犀利。(图 7-8)

图 7-8 尤恩·厄格罗《对角线》1971年 布面油画 118cm×167cm

7. 综合力

在画面各种力中,画面中心的向心力是最强大的。它把画面各个部分有效连接起来。向心力主要通过同心圆的形式和结构线辐射的形式向外传播的。画面中形象会围绕中心形成圆的结构形式,暗示中心的存在。中心垂直线和水平线组成一个十字画面,连同交叉的对角线,以画面中心为交叉点,这是画面重要的结构线。向心力会沿着这个十字扩散,艺术家可以利用这个结构线加强画面纵横的结构联系,以及中心与局部的关联,达到画面的稳定。

图 7-9 理查德·迪本科恩《窗前的女人》 149cm×142cm 1957年 布面油画

理查德·迪本科恩(Richard Diwbenkorn)《窗前的女人》这幅作品中,前景描绘了一个女人的背影,右手撑住头部。左手搭在右臂上,左手画得明显比右手醒目,而且处在画面中心位置,其重要性不言自明。透过这个中心,还会发现画面墙的边线与桌腿的边线连接成贯穿画面的垂直线。桌面边线与远处沙发的边线连接成贯穿画面的水平线。垂直线与水平线交汇在画面中心左手的位置,形成一个结构十字,把背景分割成一个“田”字,进一步加强画面中心凝聚力的稳定性。(图 7-9)

画面元素的力

除了画面结构力本身,画面中的元素也存在知觉力的作用,无论是抽象的图形还是具体的形象。画面中的元素是静止的,由于形状和位置不同,会产生视觉上聚拢、分散、倾斜等移动的趋势,这种动趋带有一定的方向性,并引导视线沿着特定方向观看。对于画面结构力来说,力的方向是两个,一个是指向中心的向心力,另一个是背离中心的离心力,两个方向的力对画面共同产生作用。画面中元素由于各自特征不同,力的方向更加多样。

图 7-10 珍妮·萨维尔《人体》2016年 色粉 160cm×130cm

首先图形都有符合自身形状的结构特征,特征具备视觉引导力,引导视线沿结构的延展方向观看。一个横向的长方形,它的结构是水平延展的,可以引导视线水平移动。如果是纵向的长方形,它的结构是垂直展开的,可以引导视线垂直移动。一个站立的人也具备垂直的结构特征,又由于人的脸部容易受到关注,因此引导视线由下向上移动的趋势更明显。一个三角形,其夹角对方向有明确指引性。在珍妮·萨维尔(Jenny Saville)的作品《人体》中,主体人物体态饱满,整体呈现一个下宽上窄的三角形,引导着由下而上的视觉方向,使视线最终停留在顶端的人物面孔的部分。(图 7-10)对于一个圆形,它会引导视线向圆心聚拢。如果是椭圆形,那么椭圆形的结构更接近长方形,视线沿着长轴方向的移动倾向更明显。

图 7-11大卫·霍克尼《门》2000年 布面油画 152cm×193cm

绘画中视线也会由形象封闭端向开放端移动。一棵树,一座房子都会产生由地面指向天空的视觉引导力。大卫·霍克尼(David Hockney)的作品《门》中描绘的树木呈现了从树干到枝叶的,由下而上的观看方向。(图 7-11)

图 7-12 英格丽·卡拉姆《258号绘画》 2007年 铝板绘画 182cm×304cm

相似性原则也会在不同图形之间产生联系,彼此呼应,引导视线的方向。比如相似的颜色,相似的图形等,例如英格丽·卡拉姆(Ingrid Calame)的《258 号绘画》中色彩纷杂,其中白色的图形由于颜色相同,被看成一个整体,在画面中形成一个完整的圆形图案。(图 7-12)

图 7-13 古斯塔特·克里姆特《阿特塞》 1900年 布面油画 82cm×82cm

画面中的梯度关系包括图形由大到小,由强到弱的变化,透视中由远及近的渐变关系,这种关系也可以引导视线沿着梯度的渐变的顺序扫视。例如古斯塔特·克里姆特(GustatKlimt)描绘卡特湖的风景画中,水面波纹的绿色笔触由近及远逐渐变小,引导视线沿着这一渐变的方向推移直到远处的视平线。在画面实际上形成一个由下及上的视线运动。(图7-13)在尤恩·厄格罗这幅人体作品中,三个人体由大到小,由亮到暗排列,引导视线由右到左的观看。(图 6-11)

图 7-14 肯塔基《歌手》 1973年 布面油画 76cm×231cm

在具象绘画中,具体的物象会制造明确的观看方向,例如脸的朝向,眼睛的观看方向,肢体的方向等。在人物绘画中,通常会给人物面部的方向预留更多的空间,因为面部会引导观众视线沿着面部方向前移,这个区域是个开放的区域,似乎蕴含了丰富的信息。肯塔基的《歌手》是一幅横向的作品,加强了视觉横向移动的趋势。视觉从左侧进入画面,画面内容也恰巧是一个门口。画面右侧人物比较集中,是画面的重点。但最右侧的人物面部向左,把从左向右移动的视线引导回到画面中心。(图 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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