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德科 鱼鸿:烟台之春(小说连载五)

烟台之春(小说连载五)

◎孙德科  鱼鸿

【作者简介】:孙德科,烟台市福山区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烟台市作家协会理事,烟台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五次代表大会代表。获烟台市第十三届文艺创作奖,其各类文学作品散见于多家报刊杂志,曾和吕伟达共同编写的电影剧本《敬礼 检察官》被拍成电影,在央视六播放。现有一部电影和一部长篇电视剧剧本已完稿正在运作中。

【作者简介】鱼鸿,笔名:鱼儿姐姐,本人喜欢读书、爱好写作,曾在《烟台晚报》《今晨六点》《福山文学》《商洛文学》等期刊上发表过多篇作品。现为烟台烟台市芝罘区作协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散文学会编辑,三秦文学主编。

南山公园有一石碑,碑上刻着一份1945年的《烟台日报》,每去必看此报,每看必思其意。“杨禄奎案”是自鸦片战争以来,国人审判洋人第一案,其影响之大非同一般。于是,据此创作了《烟台之春》。文中部分事件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玉英让大儿子小海抱着大山,她拿出面盆,将家里仅剩的一点白面倒在了盆子里。和面的时候,玉英感觉自己心慌得厉害,眼皮子直跳。她用冷水洗了把脸,眼皮子还是跳,没办法她用老人的土办法从扫帚上掐了根细草贴在了眼皮子上,这才好了点。

玉英擀好面,准备切好面条,烧好卤,等丈夫禄奎回来就可以吃了。

正在玉英切面的时候,杨禄奎的几个徒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师娘,不好了,不好了……”

玉英见孩子们上气不接下气地结结巴巴半天也说不出“怎么不好了”,就拍拍最前面那个孩子的背说,不着急,慢慢说。

那孩子顺了顺气说:“师娘,俺师傅让西洋人的车给撞了。”

玉英说:“那你师傅现在人呢?”

“师傅被人送医院了。”

玉英让孩子们看着门,她抱着大山,拉着小海一溜烟儿地跑到医院。

玉英来到病房,禄奎此时已双眼紧闭,奄奄一息。玉英看禄奎满身缠着纱布,大哭起来。她边哭边喊着禄奎的名字。禄奎微微睁看眼睛,举起一直攥在手里的发夹,艰难地递给玉英。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大……山……,小……海……”

玉英赶紧将大山举到禄奎的眼前,并将小海的手放在禄奎的脸上,禄奎师傅看着一天一小两个儿子,慢慢闭上了双眼,一直紧握发夹的手垂了下来,发夹掉在了地上。

玉英背着大山和小海两人将禄奎的尸体拉回了家。在堂屋设起了简单的灵堂。

这屋子是禄奎师傅从东北回来后靠拉车、教孩子武打、到码头当搬运工,没日没夜下苦力挣钱,玉英从嘴里一分一文攒钱买下来的。

这房子一共三间,带个小院子。房主是个南方人,听说他老母亲在老家过世了,他急着回去奔丧。这兵荒马乱的年月,回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过来,再加上这房子也是他从前房主手上买来的,没花几个钱。这房子年久失修,住的也都是些穷人,也没钱翻修,每到雨水多的季节,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所以走的时候卖的就便宜些。

禄奎师傅当时买的时候,是看好这房子有个院子,教孩子们习武有个地方。屋子漏,他买不起瓦,就买了些海草加些麦草盖在了上面,屋子漏雨就比刚买的时候好多了。这麦草就不如海草,年数久了,就腐烂没用了。

玉英将家里所有攒的钱都倒出来,一数还不够给丈夫买口棺材。这本是丈夫让攒着买海草和小海上学用的啊!

看着眼前这点钱,玉英趴在禄奎身上大哭了起来。

“禄奎啊,你死的好惨啊!早上你还说要让俺娘仨个过上好日子,你咋就这样走了呢?这让俺娘仨个可咋个过呀?那昧了良心的西洋人,咋就那么狠心啊!要是早一点送你去医院,你那儿能一个人躺在这冰凉的门板上啊!……”

玉英哭声悲惨,催人泪下。

徒弟们看着师娘悲痛地哭着,也都呜呜地哭着,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5月26日是张老太的七十大寿,张老太不想在那天大操大办,但孙儿张德刚认为这是奶奶的七十大寿,叔父及父亲们都在外地,不能赶回来庆贺,就想即使不大操大办,也要让奶奶生日过得开开心、高高兴兴。

几家有生意往来的东家得知张老太生日那天不接收外客,于是就提前将贺礼送到了府上。

张老太正在和几位东家聊着生意上的事和支援前线的事,这时一个下人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老太太,不好啦,禄奎师傅被车撞啦!”

张老太说“什么时候的事。”

下人说:“下午酉时一刻。”

“那禄奎师傅现在人呢?”

“禀老太太,已经殁了。”

“殁了?好好的人咋就殁了?”

“禀老太太,听说那西洋人撞了禄奎师傅后,想逃,被人给逮了回来,现在被关在警局里。听说要是禄奎师傅早点被送到医院,就不会走了。”

老太太的孙子德刚说:“奶奶,这西洋人也太欺人太甚了。走,伙计们,咱们去找他给禄奎师傅报仇去。”

说完,德刚便招呼伙计们走,张老太用拐杖使劲敲着地,说:“回来。”

德刚转回身来说:“奶奶,那洋人光天化日之下轧死禄奎师傅,这仇咱得报啊。”

张老太说:“仇肯定得报,但怎么个报法儿?就你们这样去瞎闹一气?那可是在中国横行霸道了多年的西洋人!”

“奶奶,那你说咋办?”

“你忙你的去,我和这几位先生商量一下。”

张老太送走那几位东家,让孙子德刚准备了些钱和布料待物品,由丫环翠儿跟着去了禄奎家。

张老太在禄奎家院外就听到了玉英那凄厉的哭声,孩子也哭成一团,那低矮陈旧的三间破草屋在这一片哭声中,摇摇欲坠。

张老太上前让翠儿扶起玉英。

玉英见张老太来了,似乎终于有了精神支柱似的趴在了张老太的腿边,边哭边诉说道:“老太太,禄奎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念着你的好,这晚上人就走了,这让俺娘仨可怎么活呀……”

张老太太劝着玉英,“禄奎媳妇,你可要注意身体呀,禄奎师傅不在了,两个孩子可全仰仗你了,你可不能哭坏了身子啊!”

禄奎师傅的徒弟们看张老太太来了,就闹着要去给师傅报仇。张老太让孩子们先安静,她要和他们的师娘商量商量。

张老太太劝着玉英不能再哭了,得想想办法,不能让禄奎师傅白白冤死。

玉英停止了哭泣,向老太太说道“太太,我一个妇道人家,大字不识几个,以前禄奎在的时候,外面的事全是他张罗,现在他不在了,还请你帮我作主啊!”

张老太说:“玉英啊,那撞车的是个西洋人,我们不能去闹,我们要走正常渠道,逼着他给咱禄奎师傅有个说法。”

苍白的灯光,映衬着玉英苍白的脸,看着跪在灵堂前小海和大山那瘦弱而单薄的身躯,张老太在心里叹息着这娘仨未来的日子可咋过啊!玉英头发上的那个发夹在灯光下显得那么耀眼而灵动,像是禄奎师傅的眼睛在祈求张老,你一定得帮帮我家玉英啊!

张老太将带来的钱和布料等其他物品给了玉英,让玉英给禄奎师傅买口棺材、做两身衣裳,多烧点纸,也让他路上有钱花,别再受阳间的罪。

玉英感激地要给张老太磕头,被张老太给拦住了。

张老太起身快速地离开了禄奎家,出了门,她掏出手绢,擦了擦眼睛、她经受不了这凄惨的场面。

匡社长回去后立即给大众日报社本部打电话,让记者曹韦东火速来烟,让李万魁给警局打电话,让派人保护禄奎遗属的安全,并安排烟台日报社的记者纪兆业对今天发生的这件事情明早就见报。

洋人轧死黄包车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市长办公室。市长姚仲民紧急召开相关人员开会。期间,他给警局打了电话,让警局对史鲁域琪以礼相待,择日公开审判。

外事厅的赵野民和市工会会长张平参加了此次会议,会议决定由赵野民负责和张平负责起草谈判文件,必要时可以叫上自己一起去救济总署烟台办找李普尔谈判。

救济总署烟台办的李普尔先生正在听着唱片、悠闲的喝着下午茶,这时一个外国兵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他对李普尔先生说道:“史鲁域琪轧死中国人被中国警察扣押了。”

李普尔先生问道:“史鲁域琪轧死的是什么人?”

“黄包车车夫。”

“大胆,不就轧死个车夫吗?中国人的命值几个钱?胆敢扣押联合国的工作人员?”

李普尔让巴格尔立即给姚市长打电话要求立即放人并道歉。

莎莎在一边嚷嚷道:“我的狗呢?我的狗那去了?我的狗没了还没让他们赔我的狗呢,我那狗可比那车夫的命值钱多了。”

李普尔叫来汉奸杜鲁齐说:“你平常都是怎么做工作的?你不是说中国人不敢惹我们外国人吗?”

杜鲁齐说:“李普尔先生,中国人都是属驴的,你不打他,他就踢你。”

这时巴格尔走过来说:“先生,姚市长口所硬得很,他们不放人。”

李普尔生气地对杜鲁齐说:“这件事你务必给办妥了,让他们放人。”

杜鲁齐一脸奴相地说:“先生,放心,我准保把这事办得妥妥的。”

玉英经张老太的一番劝说,现在心里已有了主意,她告诉自己,再悲痛也不能倒下,无论如何困难,她要将两个儿子养大成人,她要为丈夫伸冤。

玉英叫来大儿子小海,让他去找个先生来家里帮忙写个诉状,明天她要到法院去告那个西洋人。

正在这时,莎莎和杜鲁奇来到了杨家。

莎莎一进门,就对玉英说:“杨夫人,您好,我是救济总署烟台办的莎莎小姐,这位是我们总署的杜鲁奇先生。我们总署李普尔先生听到杨先生去世的消息感到非常的悲痛,他派我和杜鲁奇先生来看往你。”

玉英好像听张老太来的时候说过,轧死丈夫的人就是救济总署的人,这时玉英一听他们是救济总署的,气得两腿发抖,狠不得抓住他们问问自己的丈夫到底那里得罪了他们,受到他们这样的残害。但是张老太今天来时也说过,他们是外国人,依靠个人的力量我们斗不过他们。

想到这,玉英冷冷地说:“你们来这儿做什么?”

莎莎说:“你丈夫去世了,你又不会挣钱,你们孤儿寡母的以后怎么生活啊!我们是来给你们送钱的。”

“送钱?”

“是啊,送钱。”

“你们轧死了我丈夫,他连命都没有了,我要钱有什么用?请你们离开。”

杜鲁奇说:“杨夫人,人死不能复生,杨先生死了,我们也很难过。这不,我们给你送钱来了嘛,你有了这些钱,就不用过这种穷日子啦,你儿子还可以继续上学。”

杜鲁奇说着让莎莎掏出了一张十万的支票放在了灵堂前的桌子上,玉英说:“请将你那脏钱拿走。”

杜鲁奇说:“你要是嫌少,我们再加十万。”

玉英看着这两个人如此的侮辱自己和自己的丈夫,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

杜鲁奇以为玉英同意了,接着对玉英说:“我们给你这些钱,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玉英问:“还有条件,什么条件?”

莎莎说:“等明天公安来调查取证时,你就说是你家先生自己不小心撞到车上去了。”

玉英一听,气得趴在丈夫的棺材上嚎啕大哭:“禄奎啊,你睁眼瞧瞧吧,看看这都是些什么人,你前脚走,他们后脚就来颠倒黑白……”

杜鲁奇以为玉英嫌少,于是又让莎莎掏出十万支票来放在桌子上。

玉英彻底被激怒了,她将莎莎他们带来的东西及支票扔到了门外,并将他们赶出了家门。

杜鲁奇和莎莎灰土土脸地被赶了出来,莎莎说:“这可如何是好。”

杜鲁奇说:“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出了杨家没多远,杜鲁奇心生一计,他让莎莎先回去。他找了两个社会混混交待了一番,便高高兴兴地吹着口哨回了救济总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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