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张枫:渺远鸡啼是乡音
渺远鸡啼是乡音
文/ 张枫
鸡叫三遍是三更,鸡叫五遍是五更,我一直这样认为。娘却不同意我的看法,她一直坚持鸡叫三遍是五更,鸡叫五遍天就大亮了,算不得更不更了。
二十年前,我跟母亲争论这个问题,不是没道理,因为,每到秋收秋种的大忙季节,她都很准时地在鸡叫三遍后,催促我们起床下地干活。我一方面,恨透了母亲的那只大公鸡,一方面又不停地与她争论,鸡叫五遍天才过五更的真理。母亲哪里依我?每天,几乎每天,鸡叫过三遍,都会在我睡意正浓时,准时来打我的门。
记忆里,唯独有一天,她睡过了头,我们姊妹几个,总算安安稳稳地睡了个舒服觉。第二天起来,才晓得,是给母亲报时的大公鸡,被黄鼠狼叼走了。没了公鸡,母亲急得茶饭不思,我们却在心里暗暗窃喜,这只害人的大公鸡,就该遭这样的报应!可是,消停了不过两天,母亲又从姨妈家抱来了一只更肥更大,嗓门更高的大公鸡,这次母亲接受教训,不把鸡往鸡窝里赶了,让它栖息在院子中的苦楝树上。或许是因为刚来我家,公鸡太不安分了,比原来那只,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原来那只,晚上打鸣还分时候,这一只,根本就不按常规报时,一晚上,它就没停止过叫唤!
它一叫,母亲的生物钟恢复了正常,可我们的生物钟,却被它叫得七零八落。母亲照例三更喊我们起床,母亲的脾气暴躁,没有人敢违背她的意志,尽管我们十二分的不愿意,还是要起来,跟着她,走进茫茫然的夜色里,走到被秋霜打湿的地瓜地里,去薅那又湿又冷又重的地瓜秧。母亲在前头挥动镰刀,很准确地把根与茎割断,至今我都不能领会,那么重的夜色,她是怎样割断地瓜的根与茎的?她割,我们便在后面滚雪球,滚不动时,她便放下镰刀,从我手里要过铁耙,往手心里啐两口唾沫,拉开架势,几个回合,就把牵牵扯扯的一大团地瓜秧,拖拽到壕沟的边沿上。她催促得越急,我的反感情绪越浓,有时,干脆装病,躺在湿冷的地瓜秧上睡觉,这时,她不再催我,反而停下手里的活,脱下身上的棉袄,盖在我身上,让我睡觉。极度的疲惫,即使在冷若冰霜的夜里,我也能沉沉地睡入梦中。沉入梦乡,隐隐约约,隔着小丘,隔着沟壑,我听到远处,村子里传来的此起彼伏的鸡叫声,这应该是第五遍鸡叫,这次鸡叫起过后,天才真的变亮呢。天变亮时,我睡着了。等闪闪烁烁的阳光,把我叫醒时,我发现,先前湿冷的瓜秧,在我一觉醒来后,早化作了满地滚圆的地瓜,零零散散地跟着娘佝偻的背影,向远处排列。
母亲说奶奶、祖奶奶都这样认为,鸡叫过三遍,天就到了五更,往年奶奶、祖奶奶在时,也是这样,鸡叫过三遍,她们会不约而同地起床,点了油灯,或纺线或织布或做饭,或帮爷爷、祖爷爷收拾绳索犁耙,没有人偷奸耍滑,睡懒觉。
父亲在时,大概也受不了那三遍的鸡叫,市场上时兴挂钟时,他花了大价钱,买回来一座能上弦的钟表,告诉母亲,一定等钟表打过五下时,再催大伙起床上工。母亲起初乐意,后来,嫌钟表儿走得太慢,等得心焦,干脆不让父亲上弦。这种破玩意,哪能与她打鸣的大公鸡相比!那钟表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旦忘记上弦,不知要耽误多少活计呢?母亲认为。
再后来,我离开了母亲,到离家很远的城市工作,之后,就再也没有听到母亲催促我起床的声音,再也听不到那棵苦楝树上,栖息着的大公鸡的打鸣声。母亲一个人住在乡下,我不放心,曾经把她接出来,住到城里,可是住不上两天,她对我说,听不到公鸡的打鸣声,睡不着觉,还是回老家吧,听着满村子的鸡叫声,睡得踏实。没有办法,我只好重新把她送回老家。
仲秋节回家,我特意去市场上挑选了一只很“英俊”,很“威武”的大公鸡,给她带去。回到家,她同往常一样,对公鸡钟爱有佳,舍不得吃,说要养着,让它打鸣,她身板大不如前,可是鸡叫三遍就起床的习惯却没有变。
如今,静寂的夜晚,我常常无端地醒来,醒来后,便难以入睡,我多想,隔着山,隔着水,再能听到老家苦楝树上,那一声渺远的鸡啼,听见母亲催促我们起床的吆喝声,再能顶了月色,跟着她去田野里劳作,哪怕三更起床,也无怨无悔。
作者单位:山东省泗水县华村初级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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