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 刘新中:瓷韵之三——老 窑
瓷韵之三
老 窑
刘新中
我不知道它的准确年龄,人们都说它来自于宋代,终归是很有些年头了。借用一句歌词,它确实“胡子里长满了故事”。
1985年,我在一家电瓷厂当基建科长,盖办公楼,开挖地基时,发现了它。在此之前,这个著名的古窑场出土了大量的瓷片和残缺的实物,唯独没有一个完整的窑炉,它的问世,让所有人眼前一亮。
那一天的太阳很红,很圆,它静静地睁大眼睛,望着头顶久违的天空。它的身旁,是半湿不干的黄土,间或夹杂一些瓷片;它的窑壁上,土红土红,那些烧结的颜色,传递着一个时代的温度。
大家都欣喜若狂,为它的不约而至。于是,探询,测量,考察,写报告,形成一致意见,要把它保护起来,让更多的人了解它,认识它。
本来,它命运的归宿就这样顺理成章了,一件事情的突然出现,一切都改变了。因为,不久,在距它不远的公路旁,又发现了一个窑炉,由于位置优越,交通便利,那座窑址可以派上大用场,更值得保护和推介。
从哪里来,回哪里去,最后它被用砖头水泥砌成保护层后仍旧掩埋,就在新建办公楼的身下。
那时,我正狂热地喜欢诗,写诗。于是,纸上流淌出这样的句子:成吉思汗的铁蹄,从它的身上踏过,岁月坍塌了,它被湮没……。
本来还要写它重见天日的欣喜,后来,随着它又一次归于黑暗,这首未完成的诗,也不知所踪。
我诗的题目就叫老窑。
之所以叫它老窑,是相较于后来又发现的那座窑,我称之为新窑。
老窑很快被人遗忘了,仿佛它从未在这个世界出现过。
新窑上架起了遮风避雨的屋顶,修建了围墙,铺设了参观的甬道,曰耀州窑遗址保护厅,耀州窑博物馆没有建立时,这个保护厅是千年耀州窑唯一可以炫耀的活物,是一段辉煌历史残存的记录。
很多人到这儿参观。
1991年,铜川召开文学作品讨论会。著名作家路遥、李星、商子雍等一行参加。会完后,我们安排大家参观耀州窑遗址。听了情况介绍并参观后,路遥一行走近窑址参观,烧结冷却后的窑壁历经千年,本色依旧,只是多了几分沧桑。大家很震撼。保护厅为到来的作家准备了笔墨,路遥挥手写下了“天下第一瓷”几个字。只记得那个“第”字下面一竖拉得很长,聚了极大的劲。这个字写完后,路遥放下笔,还搓了搓手。路遥不善书,平生也很少题字,为耀州窑题写的这幅字可谓珍贵。
我当时告诉路遥老窑的故事,并指给他方位,路遥点燃一支烟,望了望那个方向,沉默了半天,竟无言。
多少年了,老窑始终横亘在我的心里。
我为它不平,本来,耀州窑遗址保护厅所有的荣誉都应该属于它的,只可惜,它生错了地方。
2018年春节前夕,贾平凹、和谷、商子雍三兄弟、朱文杰等参加耀州窑遗址管委会的座谈会,我曾经工作过的厂子已划为保护区域,那座办公楼还在。参观时,我告诉大家,那地方有一座老窑。
作家们当然不知道,耀州窑遗址管委会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是第一次听说。
耀州窑遗址要搞开发,有一系列动作,这座老窑最终的命运是什么,没人说得清。但无论如何,它不会孤单,它的身边,一定有许多同类。它们共同构筑了一个热闹喧嚣的时代。
它们同生共死,岁月的尘土飘落扬起,颇多重复,许多窑炉,湮没应该不是一次;有些尽管破碎了,但破碎了也仍然是燃烧过烈火的窑炉。
它也不需要悲哀,因为,正是它们这个群体的存在,才有了浩浩荡荡的十里窑场;才衬托和造就了耀州窑遗址保护厅今日的荣光。
不显山不显水是一种美德,更是历史的一种常态。
老窑,也许是所有这块土地下湮没窑炉的总称。
作者简介:刘新中,生于1954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作家班,陕西省艺术馆研究馆员。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开始文学创作,迄今已在《诗刊》《星星》《光明日报》《散文》《文学家》《中国诗学通讯》《秋水》等海内外报刊发表诗作1000余首,小说散文、评论、报告文学二百余篇。出版著作十二部。作品被收入《陕西诗人四十家》,《世界华人诗萃——悉尼世界诗人大会作品专号》,《陕西二十二诗人作品展》等二十余种选本(刊)。先后获文化部、中央电视台、《光明日报》等颁发的二十余项创作奖励。
曾参与组建铜川市作家协会并长期担任铜川市作家协会常务副主席兼秘书长;主编《铜川文艺》;创建铜川文学创作基地;编辑(主编)西部风情文库、铜川文艺创作丛书等80余种;辅导培养业余作者多人。2000年获陕西省第二届“德艺双馨”优秀文艺工作者称号;2001年铜川作家协会第三届会员代表大会特授“铜川文学特别贡献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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