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作家 小说连载】秦力:同治年间(四)

秦力嬴秦后裔。字形奋,号好古居士、永寿散人。陕西永寿人。咸阳市诗歌学会主席,现就职于咸阳市文联。系省(部)级劳动模范,德艺双馨文艺家,陕西省作协会员。出版《空谷幽兰》《清浊人生》《天下熙熙》《走进永寿》等十多本散文诗歌集。在《星星》《农民日报》等报刊发表作品1000多篇,作品入选《当代散文名家》《民俗散文选》《中国当代文学·诗歌作品集》《精品诗歌100家》《当代爱情诗选》等十余种选本。  

  24

  吴强结婚后,陈老三放了心,他大大方方干干脆脆地把吴悍的结婚钱给了吴寡妇。给自己的儿子说媳妇,那有不上心的。吴寡妇两只小脚轮得可欢了,李万弓看她走得挺累,就给叫驴备好鞍子,让吴寡妇骑着跑,反正一天四缸豆腐脑,大青骡子一个磨浆,行了。

  十天时间,就说了十个媳妇。可是吴悍这个犟㞞一个也不答应。他知道哥哥吴强结婚借了债,心想母亲一个子也没有,还是给李万弓再干几年,攒够钱再娶媳妇不迟。瓜娃啊!你亲爸给你把钱准备的好好的了!你尽管答应吧。可是,吴寡妇不能这样说。

  又是十天时间,吴寡妇转而给李万弓说了十一个媳妇。其中齐南村一户双胞胎双生姊妹,刚刚十八岁,长得哪个好啊,真像年画上的仕女一样,而且两姐妹情愿一起嫁给李万弓,姐妹同嫁,妻妾团结,多好的事啊。可是,李万弓也是犟㞞,也是一个都不答应。

  吴寡妇和李二家的坐在炕上,丝毫没有睡意。咱说了半辈辈媒了,说一个成一个,可到了这两个犟㞞头上,咋就这么难呢!

  “吴悍可能娃小,还不懂男女之事;李东家么,三十五了,还不近女色,依我看只有一种可能,他要么是太监,要么就是走后门的。”李二家的经的多见的广,她这样一分析,吴寡妇打一激灵,吃惊不小。

  吴悍的原因她知道,就是不能明说。李万弓是不是这样的,吴寡妇有些怀疑,她下意识地看看窗外,小声对李二家的说:“没有迹象可不敢胡说。”

  “有迹象呢,你看我刚刚三十,模样不错,线条好还丰满又能干,我勾引他了,他不但不答应,我看那小心脏也没有一丝丝地起伏么。”

  “哈哈哈,你别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是酸的。”

  “还有迹象呢,我看李东家每隔三五天都会去吴店瓷屋村一趟,回来的时候你看那眼窝深的,就是把㞞遗了么。”

  “昨天早上他骑着骡子回来了,眼窝深了,骡子的鬃毛和他的衣服都湿了一点,咱这又没有下雪下雨。我问他,他说,吴店瓷屋下小雪了,落不住。这还不是到吴店瓷屋村看相好的去了。”

  “我得问问,我得问问,问清楚了,我给他介绍个寡妇带娃的,老李家不能绝后啊。哼,世上千奇百怪啥人的媒我都能保成,到他李万弓头上就不能瞎了我的手艺。”

  “哈哈哈,吴婶能成,吴婶能成。”

  “吹灯睡觉,吹灯睡觉。”

  第二天瞅个机会,吴寡妇将李万弓叫到自己窑里,关上门,对李万弓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万弓啊,自从我嫁到新堡子我就知道,你是个苦命人啊!你不到一岁,你妈就上了吊,随后你爹李弓也失踪了,你是在阳洪店你舅家长到十二岁才回来顶门立户的吧!”

  “是啊,”李万弓想到自己悲苦的身世不由得呜呜哭了起来。

  “你回来不久我就嫁过来了,这些年缝补浆洗,我没少照顾你吧!”

  “是啊,你就跟我亲婶子一样。”李万弓继续哭着,哽咽着回答。

  “那你告诉我,你是不是走后门的?你放心,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啊!不是不是。”李万弓低头又哭了起来。

  “那你隔个三五天去吴店瓷屋村干什么?”

  “我,我······”吴寡妇把李万弓逼到了墙角,他实在无法回答,红着脸抱着头蹲在脚地哭泣。

  “苦命人啊!”吴寡妇也陪着哭泣起来。

  好大一会,吴寡妇收住眼泪,安慰李万弓说:“别哭了,啥事不是人干的,我看得开,只要你们两情相悦,不要互相辜负,我支持。不过,你能不能从老李家传宗接代方面考虑娶个媳妇延续香火。”

  “吴婶,不行啊,我对女人没有一星半点的兴趣么。”

  “那我给你介绍个寡妇带娃的,进了门让娃姓李。”

  “我不能让人家守空房。”

  “哎!那咋办呢?”吴寡妇绞尽脑汁,“那你以后收养个儿子算了,你也三十多了,不敢再耽搁了。”

  “是。”李万弓答应着又低头哭了起来。

  “别哭了,别哭了,没有啥,人的爱好都是老天爷安排的,我听戏文上说,皇帝也有走后门的,何况咱平头百姓。”听了吴寡妇的安慰,李万弓转泣为笑:“别说的那么难听,什么走后门的,我那相好念过书,他说是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好,好,就叫断袖之癖龙阳之好。不过你可要保密,婶子理解你,不一定大家都理解你。”

  “好,保密。”

  25

  时间过得真快,眼看就到三月三了。夏志修又上门提醒,春暖花开了,豆腐脑的调料汁里应该减少或者不用骨汤肉汤了,而应该漂些时令的香菜灰灰菜小蒜之类,衬托豆腐脑的清爽适口。李万弓谋划着发财的大事,哪里顾得上这些,他吩咐吴强依法办理。

  表面看,李万弓好像很矛盾,十几天了也没有去吴店瓷屋村,整天低着头谋划啥呢?他呀,谋划着发大财的大事情呢。是不是有点犹豫呢?有点。不然为什么他去茶馆一连听了七天说书呢,而且点的都是《三国演义》。后来,他连下面这段话也背了下来:

  “操与宫坐久,忽闻庄后有磨刀之声。操曰:“吕伯奢非吾至亲,此去可疑,当窃听之。”二人潜步入草堂后,但闻人语曰:“缚而杀之,何如?”操曰:“是矣!今若不先下手,必遭擒获。”遂与宫拔剑直入,不问男女,皆杀之,一连杀死八口。搜至厨下,却见缚一猪欲杀。宫曰:“孟德心多,误杀好人矣!”急出庄上马而行。行不到二里,只见伯奢驴鞍前悬酒二瓶,手携果菜而来,叫曰:“贤侄与使君何故便去?”操曰:“被罪之人,不敢久住。”伯奢曰:“吾已分付家人宰一猪相款,贤侄、使君何憎一宿?速请转骑。”操不顾,策马便行。行不数步,忽拔剑复回,叫伯奢曰:“此来者何人?”伯奢回头看时,操挥剑砍伯奢于驴下。”

  这不,李二家的正在做饭,李万弓坐在炕头,又背诵了一遍,末了还问:

  “身逢这样的险恶世道,宁教我负他人,还是叫他人负我?”

  什么之乎者也,李二家的听不懂,她说:“东家是能成人,你咋干都是对的。”转头又低声嘟啷:“东家么,放屁都是香的。”

  李万弓听到她嘟啷,又没有听清内容,便用眼角瞪了一下李二家的。李二家的当即闭嘴,二人相视,尴尬地笑了。

  三月三终于到了,东方刚刚露出鱼肚白,李万弓就走出了洞坡。他轻轻拉开厚重的大门,一股微风从两只貔貅间吹来,一阵清新、幽香、淡雅的泥土气息迎面而来。哦,春天来了,悄无声息、不知不觉中,土窑周围的草儿绿了,门前两株柳树的枝条发芽了,窑门上边崖畔的蒲公英、田野里桃花、李花、杏花、油菜花相继盛开,坟头的苜蓿由翠绿变成了浓绿······一切沐浴着清爽的曙光,在春风中摇弋、轻摆,仿佛李万弓家的叫驴慢跑:碎步曼舞,轻快可人。

  李万弓牵出驴、骡,刮刷干净,配上红缨鞍辔。哎呀呀,黑驴一个响鼻,青骡一个响鼻,在春晨中醒来的生命啊,多么可贵、诱人。李万弓翻身上驴,牵着青骡,出了新堡子。驴、骡清脆的蹄声,点染了他的希望,膨胀了他的心劲,激发着他的热情。李万弓的心情就像这蹄声一样,随着旭日飞进了监军镇的早市,他先购买了七八种新鲜蔬菜,装了一小筐让青骡驮了,又在京货店南货店购齐了杂七杂八的生活用品也让青骡驮了。

  出了市场,踏上陕甘大道。放眼四野,监军镇此刻到处放射着明媚的阳光,到处炫耀着左公柳的丝绦,到处飞扬着悦耳的喜鹊鸣声,到处飘荡着令人陶醉的清爽空气,李万弓深深地呼吸了几次,满眼桃花红,杏花白,柳叶青,到处生机勃勃,春风把春意播进了李万弓的心里。是啊,人世多么美好,我李万弓多么向往富裕。想到这,李万弓会心一笑,双脚一夹,黑驴碎步慢跑起来,青骡跟在后边,骡铃脆响,节奏明快,和李万弓此刻的表情、心绪搭配和谐,听起来看起来都是生机勃勃。

  春天好啊,李万弓放松缰绳,任由驴儿信步走去。空气清新,天空晴朗,太阳已经冉冉升高,万道金光愉快地亲吻着李万弓的长袍马褂和红毛线绒球顶子的瓜皮帽,亲吻着他的面颊和黑黝黝的长辫子,那么温柔,那么亲切,就像是吴店瓷屋村的相好爱抚李万弓一样温柔敦厚!

  陕甘大道上到处是郊游踏青的人群,有老年人的拐杖铿锵,有年轻人的争论嬉戏,有儿童的天真笑容······李万弓在驴背上恍忽间明白了一个道理:三月三是活泼的、三月三是狂热的、三月三是姿意生长的、三月三是年轻旺盛的,三月三为啥这么美,是因为我心劲大了,心劲大了,人心头的那朵花就开了,就香了。

  春天美,春天好,自己心情也好也美。可是李万弓不识字,他说不出其他词来。

  “春意盎然啊!”前边一位青衣小帽花白胡须骑着凉州小驴的老者自言自语。一看就是一位文化人,李万弓自认为要发财了,发财了就要附庸风雅,他轻轻地拍了一下驴屁股,悄悄地跟在老者后边。

  老者继续自言自语:“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日长雄鸟雀,春远独柴荆。数有关中乱,何曾剑外清。故乡归不得,地入亚夫营。(唐杜甫《春运》)”

  李万弓自然不懂,可他爱看老者陶醉的样子,他想和老者并辔而行,大叫驴高兴,冲着凉州小驴一阵乱叫,凉州驴胆小,停步不前。铲锅发锯驴叫唤,碳渣堆里磨铁掀,对这四大吵音人人厌烦,老者自然不会例外,他抬头瞪了李万弓一眼,随手一紧缰绳,凉州驴跑到了前头。老者看着田野春色,继续吟道:“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春风不相识,何事入罗帏?(唐李白《春思》)”······“东风好作阳和使,逢草逢花报发生。(唐钱起《春郊》)”老者一连吟了好几首,李万弓一句也听不懂,他实在忍不住了,便拱手相问:

  “请问老伯,我不识字,您的话听起来挺好听的,您能否给我解释一下。”

  老者从陶醉中惊醒:“哦,这第一首是唐代诗圣杜甫的《春运》,前两句形容花色红,柳絮素。三四句谓日色渐长,春色淡远,唯听鸟雀调嗽,无人来往,独有柴门而已······这样解释你能听懂吗?”

  李万弓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老者一拍自己脑壳:“对了,你不识字。回去好好念书。识字以后自然就懂了。”说着话,老者拨转驴头向南去了。李万弓继续北行,过了长寿县城,他春天般的心情变得越发忐忑,驴、骡也许累了,步伐越来越慢。直到傍晚烟岚四起的时候,李万弓才到平遥山中独腿老者的窑前。

  老者和小黑狗早早倚在门前观望,老远看到李万弓骑着叫驴拉着骡子来了,高兴地大喊:“万弓啊,我包了荠菜饺子等你呢。”小黑狗则欢叫着迎了上去。

  李万弓自然笑脸相迎,他拴好驴、骡。抱起小黑狗亲热了一下,两月多没见,长得真快。他扶着老者进窑坐了,然后将骡子背上的东西一一搬进窑里,归置好了。又趁着天还没有黑实,将两个水瓮的水挑满了。

  老者一再催促:“万弓啊,饺子热着呢,先吃了再干吧。”李万弓擦把汗,喝了一大碗老者晾着的饺子汤,然后坐在炕头狼吞虎咽地咥起了饺子。老者推说他刚吃过了,慈爱地看着李万弓吃饱咥美。

  李万弓说最近豆腐脑卖的很好,他今晚还得赶回去,并说他这次带了治疗头疼脑热拉肚子的一些常用药,给老者详细交代了用法用量。说他等四月初二古会过了再来看望老者。

  果然不出李万弓所料,老者赶忙从被子下边抽出十五两银子、五吊铜钱,塞给李万弓。李万弓将五吊铜钱装进褡裢,将十五两银子退还老者,并连忙解释:

  “老伯啊,你看这叫驴和青骡子都是我买的,我最近挣了不少钱,又到老堡子夏志修那里借了十两银子,邱家山五百亩地我已经买下了,您老不用操心了。”

  老者有点失望,又将十五两银子推给李万弓:“那你拿这钱给你娶个媳妇,也老大不小了。”

  “娶媳妇的钱我预备好了,您老放心吧!”李万弓又将银子塞到了被子下边。

  “乖娃啊,你是好人么。吃好,注意休息,钱慢慢挣,不要着急。”老者看李万弓执意要走,只得喃喃地叮嘱着。

  李万弓出了窑门,骑上叫驴,牵了骡子。老者流着眼泪,送出门来,依依不舍的样子,小黑狗围着叫驴呜呜叫着,也是十分留恋的样子。李万弓心一软,跳下叫驴,又扶老者回到窑里,帮老人家剃了胡子,梳好辫子,洗了脚丫子,看着老者脱了衣服睡下。他才闭了窑门,飞身上驴,回了,回监军镇了。

  小黑狗从门槛下边的猫道钻出来,送了李万弓二三里路。

  李万弓约莫走出五里路了。他跳下叫驴,找个避风的土崖下边,拴好叫驴骡子。自己蹑手蹑脚重新回到独腿老者那里,静静地坐在崖背上等着,嘴里不停地小声念叨着:“我要做曹操,我要做曹操······”

  半夜子时,起了一点微风。李万弓一个激灵,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该有动静了吧!他瞪圆双眼,从崖背向下望去:果不其然,窑门一开,老者拄着双拐走了出来,他先沿着院子走了一圈,又抬头向崖背瞅了几眼,然后撒泡尿,回去了。时间过得真慢,李万弓心脏蹦蹦跳着又等了约莫一两刻钟,老者终于出来了,他又沿着院子走了一圈,抬头向崖背瞅了几眼,没有撒尿,而是直接走到案板大小的一块韭菜地边,艰难地坐下了,双手在地上摸索了好大一会,好像抓住了两根绳子,老者一使劲,哦,韭菜地原来是个伪装的盖板。老者挪开盖板,跳到坑里,好像揭开一个大罐的盖子,从怀里掏出那个装满银子的布袋子放进大罐,盖上盖子,艰难地爬上来,艰难地移动韭菜地——那个伪装的盖板,等一切恢复原样,老者坐在地上,歇息了很长时间,然后拄着双拐回窑睡了。

  由于天黑,李万弓虽然看不真切,但是一切如他所料,独腿老者是个有钱人,而且钱就藏在韭菜地下边。李万弓一阵窃喜,功夫没有白费,五百亩地就要有了;空围墙里的大房就要有了;新堡子人要请我当经理了;陈老三在我面前不敢张狂了;秦振海,把你的酒给我送上门来;夏志修,来,悄悄坐下,听我李万弓给你讲讲《三国演义》,注意,不准插话······哈哈哈,李万弓不觉小声笑了起来。随即又忍住笑声,左右看了看,像秦腔《十五贯》里的尤阿鼠似的轻手轻脚来到韭菜地边,三下五除二,揭开盖子,跳到坑里,将大罐里的钱财,哎呀,我的爷呀!足足有五百吊铜钱,二百个银锭子,一锭十两,两千两银子啊!李万弓有了贼心,胆子大了,劲也大了,他将所有钱财装进三个能盛三斗粮食的口袋,分三次扛到了五里路外的驴、骡身边。

  李万弓偷了钱财,独腿老者又没发现,按说跑了算了。可他偏不,他要做曹操,要绝后患。李万弓重新回来,看见独腿老者和小黑狗依偎着坐在埋藏钱财的大坑边自言自语,李万弓顾不得听清言语,他偷偷抄起一把铁锨,抡圆了,向老者头部拍去。老者应声栽进大坑,小黑狗却一跳三尺高,一口咬住了李万弓的左手,任凭李万弓如何挣扎,小黑狗绝不松口,直到李万弓右手死死掐住小黑狗脖子,小黑狗断了气,牙关还紧咬着,生生撕下了李万弓一片皮肉。

  李万弓掏出手帕,包紧伤口,一脚将小黑狗尸体踢进坑里,抄起铁锨就要埋土。

  坑里的老者苏醒过来,他大声说:“万弓啊,慢点埋,我是你亲爸啊!”

  李万弓闻声大吃一惊,反正你受了伤,一个腿爬不上来,在这深山老林没人救你,索性我就听听,消遣消遣。李万弓想到这里,放下铁锨。愣愣地听着。

  “万弓啊,你第二次来,我就知道你是我的亲儿。看你殷勤的样子,一定不是善茬,你是想图钱财呢,我就使个破绽让你偷了去得了,你咋又回来了”

  “我不回来,你报官咋办?”

  “儿啊,我原来是捻军一个首领,捻军败了,我带着钱财藏到这里······”

  李万弓不耐烦了:“快点说,我埋了你,还要赶早回监军镇吃羊肉泡呢。”

  “好,我捡重点说,”独腿老者擦擦额头的血迹,“一次去监军镇跟集,听口音认识了同是安徽凤阳老乡的你爸李弓。李弓性无能,一来二去我跟你妈私通上了,生下了你,李弓开始还装不知道,后来一次碰到了当面,你妈羞得上吊死了,李弓射伤了我的左腿,后来化脓坏死,只得锯了。你想想,我是捻军出身,哪能就此罢休,我独腿骑马勒死李弓,尸体丢到安宫沟喂了狼,本想带你来这里,谁知你被阳洪店你舅家人带走了。你的名字还是我起的呢。”

  李万弓将信将疑,拿起铁锨,就要铲土。

  “慢着,”独腿老者十分冷静,“夜长着呢,不在这一时半会。你第一次来,我看你面容和我十分相像,第二次听说你叫李万弓,我就肯定了,本想将这些钱财都送给你,又看你面露煞气,怕你不认我,杀了我灭口,杀你亲爸遭大罪呢,我只得按你意图让你偷了钱财,想不到你又回来了。”

  “哎!”独腿老者叹口气,咽口痰,“天意啊,我活了八十四,和孟圣人一般大,值了。我在捻军杀人无数,末了死到亲儿子手里,报应啊。你埋土吧。”老者闭上了眼睛,将小黑狗尸首抱到胸前。

  李万弓依然坚定,还不犹豫;“别乱认亲儿,救不了你。你还有啥心愿?”

  “你能不能给我立个石碑?”

  李万弓稍一思索:“行,你说内容。”

  “我是安徽凤阳人,姓朱,名笑,字哭之,捻军副首领,就是个四把手,生于······”

  “别说了,我不识字,记不下。”

  “窑里炕席底下有一张纸,我早写好了,你就按照那张纸上的内容刻吧。”

  听到这,李万弓将信将疑,他爽快地答应着:“我发誓给你立碑,你放心。你发誓说,我是不是你的亲儿子?”

  朱笑朱哭之,这位昔日的捻军首领,何等威风,现在见有一线生机,慌忙发誓:“我对着北斗七星发誓,你确实是我的亲儿子啊,你不信可以去问邻居吴寡妇,他丈夫能知道,估计告诉吴寡妇了。”

  啊!吴寡妇能知道,李万弓惊叫:“谁还能知道?”

  “再没人了。”

  “好,那你上路吧。”李万弓舞动铁锨,黄土飞流直下。朱笑朱哭之眼见求生无望,又大叫道:“你饶了我,土炕下边还有五百两银子呢。”

  李万弓停下铁锨,朱笑朱哭之以为打动了李万弓,赶忙陪上笑脸:“我不是贪生怕死,主要是怕我儿遭大罪哩。”

  李万弓铁青着脸:“快说,那儿还藏着银子?”

  “没了。”

  “没了,你上路吧。”不到一袋烟的功夫,李万弓活埋了他的亲爸朱笑朱哭之。他忍着左手的疼痛,仔仔细细将坑填平,又将伪装成韭菜地的盖板盖好。然后跪在地上:“爸啊!”李万弓平生唯一一次叫爸,“爸啊!你保佑我遂了心愿,三年后的今天,三月三,我给你起坟立碑。”

  监军镇陕甘大道边,夏志修的羊肉馆刚刚开门营业,第一个顾客——李万弓便走了进来,他自己掰好馍,大厨切肉浇汤,伙计恭恭敬敬递到他手里,送上筷子。于是,富人李万弓吃到了今早全监军镇第一碗羊肉泡。只是,只是他的左手流着血,饭后只得去云里头高家医馆缝合包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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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作家 小说连载】秦力:同治年间(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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