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惟一 ：集体户里的故事

城里的中年人，大都经历过那个年代：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他们在团结，紧张，艰苦的农村生活中成长起来。黑色的土地上他们不仅收获着五谷，也收获着友情与爱情。体验劳动艰辛的同时也体验了苦涩的人生。他们把青春留给了土地，把成熟留给了自己。他们的人都回来了，但每个集体户都有许多难以忘怀的故事留在那里。

南山上，绿树丛中，一栋崭新的红砖瓦房，这是一个有二十多个小青年的集体户。一半的男生，一半的女生。

新的环境，新的集体，新的生活，从里到外都透着朝气。与其他集体户不同的是，在这崭新的屋檐下，同时住着两只“燕子”，使这个集体户的气氛格外活跃。也给这个集体户留下了一段难以忘怀的故事。

所说的两只燕子，其实就是户里的两个女生；一个叫杨燕，一个叫王燕。两只燕子都聪明，但王燕没有杨燕漂亮，杨燕是瓜子脸，丹凤眼。王燕是一张圆圆的笑脸，一双圆圆的杏眼。两只燕子都开朗，但王燕比杨燕更活泼，纯真。因杨燕比王燕高，大家就叫她大燕，王燕就叫小燕。两只燕子爱说爱唱爱闹，成为集体户的活跃份子，户里有两只燕子在，便显得热闹异常，少了两只燕子，便没了意思。尤其是小燕，少了她就像少了多少人似的。

不久户里又分来了一名男生，据说他爸爸是管公社干部的，名字也别致；谭笑然，就是谈笑风生的样子。个头比小燕高，比大燕矮。脸白白的，脾气酸酸的。不仅看不到一点谈笑风生的样子，还傲慢的像个公子哥。刚来没几天就把书香姐好顿闪，那天队长给集体户开会，书香姐笑着跟他抢一只凳子，他却脸红脖子粗的抢过凳子然后又使劲的摔在地上，弄得书香姐好下不来台。那之后，没人敢轻易和他开玩笑。

也怪，都说笑然脸酸，但他在两只燕子面前并不酸，尤其爱跟小燕接触；他回家二十多里地，非拉小燕陪他走。正月十四大家都回家过节去了，只有家在外地的小燕留守集体户，十五一大早，笑然就匆匆赶回来陪小燕过节，他给小燕带来了元宵糖块瓜子之类，小燕很感动。平时小燕和他闹，轻了重了他都不急，他曾经对潘姐说户里这些女生，他就看两只燕子顺眼。他喜欢小燕是因为小燕活泼纯真，在他眼里小燕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妹妹。他喜欢大燕，除了漂亮因素之外，大燕还像个温柔的大姐姐。

冬天队里没活，小青年们除了吃就是睡，再就是闹。

这天，笑然又拉着小燕玩扑克，小燕说咱别总打娘娘了，今天咱俩摸二十吧，谁赢一个数，就弹对方一个脑瓜崩，行不？小燕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的中指上长着一个又厚又硬的指甲。笑然无所谓的样子：“行，你女生劲小，我输一个，你就弹我两个脑瓜崩好了。”小燕更高兴了。摸了几把输赢不大，再摸一把，笑然冒了八个数，输了十六个脑瓜崩，这次小燕使足了劲，照着笑然那又白又嫩的额头当当当地弹起来，才弹几下笑然就捂着盖着不让弹了，小燕又抢着弹了几下，笑然下地就逃，从女生宿舍逃到男生宿舍，从屋里逃到院里。小燕把门又叉上，让他在院里冻着，刚打开小窗往外看看，被笑然一口唾沫啐在脸上，小燕哪肯吃这亏，顺手在泔水缸里舀了一舀泔水，把门叉打开，躲在门边，当笑然迈进门槛的时候，一舀又臭又酸的泔水从头到脚淋了一身。同学们都大笑起哄：“哦，过泼水节啦。”这时只有大燕不笑，她把笑然拉过去嗔怪地说：“还不快脱下来我给你洗洗，这么闹也太过分了！”这时笑然就像个听话的孩子。

吃饭的时候也热闹，两张大方桌子并排放在女生的北炕上，大家挤坐一圈，都抢坐炕边的座位，一来不用脱鞋，二来盛饭不用求人。小燕从来都是坐炕里的，这时她刚举起碗想再盛点，笑然赶紧喊：“哎，小燕，我吃不了啦，这半碗正好给你。”小燕忙改口说：“我，我也吃饱了，我是想让潘姐给我倒点水。”笑然不信：“好哇，你嫌我埋汰，今就不让你盛，不要就让你饿着。”说着端着半碗饭又挤过来闹，大燕招呼他：“拿来给我。”这时小燕又挤过去问：“他吃剩的饭格外香吧？”大燕饭量跟男生一样大，大米饭一顿能吃两大碗。

大燕能吃，也能干。割稻子能撵上打头的，到头了就接笑然。笑然的衣服脏了，都是大燕给洗，洗完了就板板整整的放在自己的箱子里，有时还拿出笑然的衣服穿在自己的身上。渐渐地，成为户里户外公认的一对，笑然于小燕之间自然也就疏远了许多。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笑然下乡就满了两年，很快就被调回了城里。没过半年大燕也被调回了城里。当时公社给名额的时候，说是要个会打乒乓球的，队长就把名额给了大燕。因为在五四青年运动会上，只有大燕参加了乒乓球比赛。“唉，早知如此，我也学打乒乓球多好”，“你要会打乒乓球哇，人家就要会打篮球的啦。”总之，看到别人回城，心里都不是滋味。

大燕被调到三商店，做了一名跟乒乓球没有任何联系的售货员，每天穿得干干净净，人更漂亮了。

一个周末的上午，笑然又去看大燕，大燕正好要出去，看笑然没有走的意思，就让笑然看家，说去去就回。笑然左等不回右等不回，无聊之际，想找点什么书看看，不料却翻到一封信，一封一个男生写给大燕的信，看信的内容，他们的关系已不一般了，笑然草草的写了一张字条，心事重重地走了。满以为大燕会来找他解释，可大燕却一直没来，笑然又写信一封，让大燕把表送来，表是笑然最近给大燕买的。其实笑然是想给大燕一个解释的机会，只要大燕一开口，他一定会原谅她的。大燕终于来了，但什么都没说，只是留下了那块手表。笑然明白了，大病了一场，不久就听到了大燕结婚的消息。

修改于2013年四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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