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江南,记忆中的鹁鸪鸪|原乡
(图片来自网络,图中所示,与我少年时代的记忆略有不同,感谢网友提供)
三月初,江南蚕豆开花时,我写蚕豆开花的旧时记忆,自然而然会写到鹁鸪鸪。因为蚕豆开花时,鹁鸪鸪“啵咕咕啵咕咕”叫得欢实,以至于故乡旧谚云:
“咕咕归家,蚕豆开花”,或者“蚕豆开花,咕咕归家”,这个俗语,普通话无法读出其味,但在常州老阳湖地区吴语中,它韵律节奏是非常的般配且强烈——“花”和“家”在吴方言中,都发“喔”音。
鹁鸪鸪的这个俗语,或许既有春天已到,鹁鸪鸪犹如恺撒般“我来了,我看到了”的豪迈宣示,也有叫唤伴侣归巢的急切,当然,人也会以此声比兴,言唤旅人游子归家。
自然,无论是喜庆欢愉,还是幽怨哀伤,这都是人的想象。
鹁鸪鸪是故乡的一种野鸟,有时也称“别咕咕”,我们也叫它野鸽子,但比鸽子可漂亮多了。鹁鸪鸪通常栖息在河岸边的树枝上,芦苇菖蒲茭白棵里,也常歇脚。
鹁鸪鸪其名之得,大约缘于它的叫声。你仔细听,“啵咕咕啵咕咕”,通常第一个音“啵”是半吞咽下去的,短促而低沉,不若“咕咕”声清晰豁亮。
我一直认为,鹁鸪鸪是一种布谷鸟。不仅是因为鹁鸪与布谷音近,叫声也特别相近,同样因为鹁鸪鸪在蚕豆开花时叫,在芒种前后布种插秧时也叫,仿佛报时的,历朝历代都有大家吟颂过它:
宋人梅尧臣《送江阴佥判晁太祝》诗云:“江田插秧鹁鸪雨,丝网得鱼云母鳞。”
陆游有诗写鹁鸪鸪叫与布种插秧的关系:“村南村北鹁鸪声,水刺新秧漫漫平”(《小园》)。
乡邑前辈诗人赵翼亦有诗云:“何处遥天听鹤唳,鹁鸪声里晓耕云。”(《淝水》)
我的学弟陶丰认为鹁鸪鸪不是布谷鸟,因为布谷鸟属鹃形目,而鹁鸪鸪属鸽形目,两者不同。所以,陶师弟说,关于鹁鸪鸪与布谷鸟的混淆,大概从古就错了,毕竟,对鸟类的分类,是很晚来自西方的方法,古人混认,相传至今,也是可以理解的。
在江南乡下,人们还可以根据鹁鸪鸪的叫声,来判断晴雨。
陆游《东园晚兴》云:“竹鸡群号似知雨,鹁鸪相唤还疑晴。”
我们小时候的经验,天要下雨时,鹁鸪鸪常常在河岸边急促地叫着“啵咕咕啵咕咕”,似在召唤伴侣归家,免得被雨淋个落汤鸪。而雨后天放晴,鹁鸪鸪又开始叫唤起来,不过相比下雨前的急促,此时的声音,轻快清脆。
宋人章甫在自家诗作《闻鹁鸪》中,可不仅写了鹁鸪鸪知晓晴雨,更写了鹁鸪鸪的伉俪情深,是世人难追的:
“阴云欲暗江头树,屋角先闻鹁鸪语。
潇潇渐作打窗声,谁道巢居不知雨。
雨晴唤妇却同飞,须知此物心无机。
岂比人间情义变,衔冤誓死不相见。”
即便如此,在我们顽劣的童年,一旦看到鹁鸪鸪,明知追赶不上,也是照追不误,毫无同情之心。
鹁鸪鸪就是斑鸠,我知道是很晚很晚的事了。原谅一个乡下小孩的无知。阴差阳错,我一直把斑鸠误以为是滆湖边芦苇荡里的大黄雀了。就算不知道鹁鸪鸪是斑鸠也无妨,我只要知道鹁鸪鸪的名字叫声和样子,知道它叫代表着什么就行。
现在养鸽子养斑鸠的很多了,但我对这些不甚感兴趣,我对野鸽子,也就是鹁鸪鸪感兴趣。乡友一枝一叶兄前些天给我发了些照片,说是自己在溧阳拍到的鹁鸪鸪,很漂亮。不过,我不知道在我家附近还有没有鹁鸪鸪的叫声,那里的水已经黑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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