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徐强：为人父母的“资格”

★文/徐强

这个世界上有一些职业是需要“资格”的，比如教师、医师、律师、建造师、造价师等等。其中又分为代表起点标准的从业资格，以及实行准入控制的执业资格。职业资格一般通过考试来获取。

有的职业则不需要资格，也就是说，是不必参加考试的。18世纪德国思想家利希滕贝格在《格言集》中写道：“受人尊敬的高级职位（如国王）无需通过考试便唾手可得，而任何一个城市医生却必须通过考试，岂非咄咄怪事？”左右患者命运的医生必须经过执业考试，掌控全国臣民命运的国王却无须“持证上岗”，在这里，利希滕贝格以他一贯诙谐不羁的风格，狠狠地嘲讽了一把当时的王权统治者。

年代久远而且又是外国的事情，我们暂且不去深究，还是说说自家的见闻吧。据媒体报道，今年全国两会期间，有政协委员建议，在社区举办“家长课堂”，在校园建设“家长学校”，加强小学适龄儿童的家长教育，向完成相关课程学习的家长颁发“合格父母”上岗证，并随学生档案入学。此论一出，随即引起社会热议，赞成者有之，反对者有之。

其实关于为人父母是否需要“资格”，争议非自今日始。鲁迅先生在《热风·随感录二十五》中讲过这样一个故事：“前清末年，某省初开师范学堂的时候，有一位老先生听了，很为诧异，便发愤说：'师何以还须受教，如此看来，还该有父范学堂了！’”这位清朝末年的老学究认为，如果教师要上师范学堂，那么父亲就该上“父范学堂”，在他看来，这两件事情都是不可思议的，是对传统师权和父权的挑战与颠覆。鲁迅先生就此评论道：“这位老先生，便以为父的资格，只要能生。能生这件事，自然便会，何须受教呢。却不知中国现在，正须父范学堂；这位先生便须编入初等第一级。”

要理解鲁迅先生的观点，需要明白两个概念。如果从血缘关系来说，为人父母的“资格”的确是天生的，儿女无法选择，隔壁老王也无法夺走；如果从家庭教育来说，为人父母的“资格”就不是那么天经地义了，因为这时父母已经成为了一种“职业”，肩负着教育子女的责任，没有一点本领的话，还真会遇到“本领恐慌”的问题。《三字经》说得好：“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父母和教师，都是孩子的人生导师；而且家庭教育排在前，强调了父母作为孩子的“第一任老师”的职责。《周易》有言：“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家教谨严，家风纯正，子女成龙成凤，家道自然兴隆；家教不严，家风不正，子女碌碌无为，或者胡作非为，目之所及，无非家门不幸，家道又焉能不衰？或正或反的事例，史不绝书；“坑爹”还是不“坑爹”，现实的样板也比比皆是。

鲁迅先生指出，我们要当的父母，不是“孩子”的父母，而是“人”的父母。“父母对于子女，应该健全的产生，尽力的教育，完全的解放”，“须用全副精神……养成他们有耐劳作的体力，纯洁高尚的道德，广博自由能容纳新潮流的精神，也就是能在世界新潮流中游泳，不被淹没的力量。”（《我们现在怎样做父亲》）鲁迅先生对人之父母提出的这个要求，即使在今天看来，也仍然是非常高的。如果以此为标准，我们是否完全具备了为人父母的“资格”，那倒真是一个值得深刻反省的问题。至于有没有必要人手一本“合格父母”上岗证，尚属其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