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再斌|梅花深处是家乡
汪再斌|梅花深处是家乡
黄梅,黄梅,我的家乡。
一碗茶香百余年
黄梅有个最美的乡村叫望江,一条大路通往蕲春,一条大路通往宿松。岔路口旁有个春梅亭。亭中一年三百六十天,都放有一壶茶,供过往的行人自饮。自清末至今,一个半世纪的光阴,这壶茶就一直在这儿,樵夫饮过,农妇饮过,将军饮过,贩卒饮过……茶的主人是望江村姓吴的老人,150年,吴氏六代相继,一直为着过往的行人,煮着一壶香茶。早晨,老吴披着霜露,将茶放到亭子里,晚间,再将空壶带回家。一年四季,风雨无阻,历经百余年,这壶茶却从来没有收过一文钱。时光可以久远,善良也可以流传。热茶润口,乡情的关注却可以暖心。张体学将军当年端起这碗茶,与主人对坐凉亭前,品尝的是茶香,感受又何止万千?
老家后面有间单房,住着一位孤独的老人,从小我们称她为大嬷。在我离开家以前,大嬷一直就在那儿住着。常记得逢年过节,妈妈就叫我去看看大嬷,有时带上一碗节令时蔬,有时为老人担一桶清水。不只是我,小伙伴们都这样,可以到处淘气,唯独在大嬷这儿就会变得无比乖巧,能做的事儿尽量去做,能帮的活儿早些帮。也不只是大嬷,姨奶也是孤独的老人,虽然只是干亲,虽然只是偶尔才会去帮姨奶干点小活儿,但姨奶一直把我当作自己的亲孙子。后来,大嬷远在台湾的儿子回家省亲的时候,为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带上一点心意,虽然只是一包白糖,但人人都觉得甜在心里。
这几年,行走在家乡的山水之间,疲惫困乏时常有之,间或到农户家讨点水或者讨要一棵萝卜,总是遇到一张张诚挚的笑脸,还有一句温暖的话:自家种的,哪里要钱呢?为了老人的朴实,为了老人的辛劳,当我们离去时,就会在主人的桌上、地头上悄悄放几块零钱。不正是有了这纯朴的乡情,才更让我们这些驴行者无比留恋我们美丽的家园么?
一个梦想藏心间
四十一年前,一位父亲牵着儿子的手,走在田头地间,指着不远处的庄稼地,说道:“以后这里会修条铁路,通上火车到北京。”儿子回家把父亲的话告诉姐姐们,姐姐们说那是梦。三年后,那位父亲与世长辞,长眠在他曾日夜耕种的土地。一晃十三年过去,在那父亲的坟前,建起了一个小小的火车站,一条通往北京的铁路直通南北。虽然父亲没能亲眼看到梦想成真,但儿子见证了这一切。那个父亲就是我的爹,一位地地道道的农民,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能展望到未来的发展,不能说那只是一个梦想。
如今,不仅是铁路,武黄高速、黄黄高速打开了黄梅通往全国的窗口。新修的105国道,宽敞平坦,九江一桥、二桥横跨大江南北,据说不久的将来,高铁也将在黄梅境内呼啸而过,这一切的一切,都将让世世代代居于此地的人们走得更远,回得更快。甚至,每个村庄每个农户的门口都有了新砌修的水泥路,过去那条晴带一身灰、雨沾一身泥的土路一去不复返了。
想起当初的课本上有篇课文,才八个字:楼上楼下,电灯电话。那时一切是梦,现在却恍若笑谈。有时候走在回家的路上,总是有些许的恍惚,这是我的家乡么?一切这般熟悉,一切又如此陌生。村子还是那个村子,房子早已不是当初的房子,田还是那块田,地还是那块地,庄稼却一茬换一茬。一切都在发展,一切都在变化。只有那个生活会越来越好的梦想,扎扎实实地存放在人们内心深处,并用自己的勤劳、智慧去一点点实现一点点梦圆。
一棵古树话桑田
龙坪水库的尽头,是美丽的江河村。村头有一棵大樟树,约有三百年以上的树龄,历经风雨,依然枝繁叶茂。这棵树,之所以成为我们心中最美的风景,不只是因为她的古老,也不只是因为她的粗壮,更多的是生命中太多的奇迹。这棵树树围五米多,一边是满树婆娑,一边却是伤痕累累。
这是一棵见证了抗战的古树,她的枝枝叶叶,落了又绿,绿了又黄,几百年来,一直寂寞地生长。1941年的某一天,一阵炮火无情袭来,落在了古树的身上,从此古树留下了战争的创伤。
这是一场中国人智慧的战斗,一场中国人反对霸权主义的正义之战。1941年熊桐柏团长带领队伍在多云山间,发动了一场袭击战,不仅破坏了日军的征粮计划,而且英勇地击毙了一位日军少将。熊桐柏团长也在这场战斗中受伤不治,英勇就义。为了报复这支抗日队伍,日军发动了疯狂的袭击,对黄梅北部山区进行了数日高密度的飞机轰炸。古树就是在这场轰炸中不幸中弹。炸得烂的是树干,炸不烂的是古树顽强的生命力。七十多年了,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尽,和平岁月地久天长,古树依然在茁壮成长,而且更加欣欣向荣。
早在这支抗日队伍成立之前,黄梅这块热土上,就有无数的革命志士,为着一个美好的向往,成仁成杰,为共和国的建设写下了不朽的篇章。如今,在永安水库边,中国红十五军革命根据地石碑前建起了黄梅革命烈士陵园。陵园对面,碧波微澜,山影潼潼,渔舟唱晚,醉卧斜阳,俨然是一处世外桃源,人间天堂。英魂有灵,应当无悔。
一座山寨望白莲
四祖寺前面有座小山,不高,望上去也不险,叫观音寨。与观音寨遥相呼应的是双峰尖,揽着四祖禅院,静候日起月落。双峰尖上也有一个山寨,暂无可考证寨名,我自命其名为双峰寨。两座山寨,如今是驴行者乐此不疲追逐的风景。树木葱郁,野径通幽,寨门条石堆砌,雄风依旧,却只能默然自守。登临其间,只见今日山风之清凉,岁月之静好,却谁知,这里曾是盗匪出没的绿林山寨。观音寨更是名列蕲黄四十八寨之一,如今山上还有完整的石墙可见,山顶岩石上,旌旗插放之处还有孔洞尚在。只是那些叱咤江湖的绿林好汉们,化成一抷黄土,滋润着一地荒草。山寨依旧,绿意盎然,仰望着山岔里的四祖禅院,心系云汉,静望白莲。
一汪清泉一声叹
苦竹乡中垸村有个万家堡,是清末民初年间黄梅末代秀才邓文滨的故里。邓文滨在山顶巨石上留下的万家堡石刻,离此不远,另有石刻五福泉。相传,这里清流不绝,饮泉有福。如今,石刻依然气势磅礴,巨石擎天雄姿不减当年。只是流泉不再,剩余一地荒凉。每每到此,总是一声长叹。叹美好不再,叹无数人间珍宝被弃若敝履。
行走在家乡故园,流连于山水之间,既为自然的神奇折服,也为人类的智慧侧目,更为那些正在流失的或即将流失的人间瑰宝着急伤心。杉木乡牌楼湾的旧居,占地十余亩,一院即是一村,想当年,何等辉煌何等气派,三百年后的如今,拆的拆了,烧的烧了,荒的荒了,破的破了。本是金珠一颗,奈何一地狼藉。
还有散落在山间岩石上的诸多石刻,风雨的洗礼渐褪去了当初的繁华,更多的足踏手摸,更让石刻饱受摧残。看着无数的珍宝在枯萎,我的心里充满了伤悲。我无意去指责任何的伤害,却对无力保护先人的智慧,充满了愧疚,我害怕有一天,当我们也将老去,将如何面对那些先祖圣贤的责怪。
一树梅开又春天
长江之滨,大别山下,沃野千里,良田万顷。独有一座小孤山,人称蔡山。只有不到百米的高程,其闻名于世,不因李白曾在山下写下“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的千古诗篇,只因山上有棵一千六百余年的晋梅。这棵梅树不仅因为历史的久远而称奇,而且因为神奇的故事而闻世,人称二度梅,其故事在黄梅戏中被一路传唱至今。
如今在山下,在这棵古树旁边,村民新植了数千株梅花,品种多样,红白绿相间,被称为蔡山梅园。年前,满园梅花次第开放,吸引了无数的俊男美女争相观赏。
生活富了,精神更要富。如果人真的穷得只剩下钱了,还不如当初就没钱。可喜的是,这样的最美乡村不仅蔡山有,黄梅的个个乡镇都在争相打造最美乡村。前文述说的望江村、江河村等等,不仅有原生态的天生丽质,更有当地政府和村民的精心打造。黄梅也不仅只有梅园迎春,更有桃园闹春、梨园争春。一花独放不是春,万花齐放春满园。
这个春天,我徜徉在家乡的山水田园间,在油菜花金黄的灿烂中,在桃红梨白的花丛里,在万山红遍的杜鹃花海,呼吸着大自然中最纯的空气,沐浴着史上最灿烂的阳光,感觉,我的家乡,黄梅真美。
曹锦军围炉微信公众号:
caojingjun197312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