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籍的本能

《四季之花》是长谷川棹从古今吟咏花的众多俳句中甄选出约300首,以图文并茂的形式并按时间顺序进行整理,添加自己的诗语鉴赏而编成的一本书。

这本书借自平原轩(欢迎点击蓝字查看平原轩是怎样的一处所在),书脊上有蓝色的“南山图书馆书房·平原轩”字样。

这本书被我读得十分零碎。每读时不免细品,又加上反复再三的涵咏回味,所以读了很多天仍未读完。

俳句,是十三四岁时读紫式部的《源氏物语》时便心有所感的日本文学样式。

在那之后的阅读历程中,抱着随缘的心态,也有涉猎与了解。至于像“俳圣”松尾芭蕉的《奥州小路》那样的精粹散文集,则是四十岁之后才读的。

虽然喜欢俳句,但是说实话,我私心里常以为中国的古诗胜于俳句多矣,也常暗哂,以为某些流传后世的俳句,与中国古诗相比,便大显粗陋,其实上不得什么台面。

这个印象的彻底扭转,就是因为这本《四季的花》。

这书装帧毫不出众,书名也朴素得要命,实在不知何故撞入我眼中。

Mary Ann·Shaffer曾经说过:“书籍拥有一种神秘的归巢本能,这种本能会把它们带给最适合的读者。

我如今相信这是真的。

早十年,甚至早五年,我对花尚无如此痴迷之时,读此书,断不会在书页间每每逡巡目光,徜徉思绪;也断不会将那精短淡泊的十几字与目中心内之花影、花精神、花魂魄反复比照印证,生发出那么多袅袅未歇的余味。

我不会明白牵牛花何以拥有“短暂而激越的生命”,也不会懂得木芙蓉“柔缓而有力量”的花瓣是怎么回事;更不会对着三桥鹰女写紫薇的“我等半老犹清爽”畅快地笑起来,不会因太祇写芍药花蕊的那个“涌”字而默默点头。

相遇的时机若不是刚刚好,对俳句之美的理解,便无由深入。

而现在,因为自己生活阅历的丰富与兴趣点的增加,对书中内容兴味转浓,进而催生了对呈现内容的形式——俳句——的求知欲。

这才知道——

俳句,是日本的一种古典短诗,由“五-七-五”,共十七字音组成;以三句十七音为一首,首句五音,次句七音,末句五音(当然了,这是以日文(假名)为标准的)。要求严格,受“季语”的限制。

所谓季语是指用以表示春、夏、秋、冬及新年的季节用语。在季语中除“夏季的骤雨”、“雪”等表现气候的用语外,还有像“樱花”、“蝉”等动物、植物名称。另外,如“压岁钱”、“阳春面”这样的风俗习惯也多有应用。这些“季语”通常带着现代日本人民对于幼小时代或故乡的一种怀念眷恋之情。

俳句的妙处,是在攫住大自然的微光绮景,与诗人的玄思梦幻对应起来,造成一种幽情,一种独在的禅味,从刹那间而定格永久。

难怪本书作者说:俳句是切除语言的文艺。

于是我明白了:

导致外国人对俳句审美乏力的原因之一是音韵的问题。其实,这何尝不是中国古诗在世界文学之林传播时所遭遇的最大障碍呢?对一种文化和一种语言的缺乏了解,必然会带来审美上的巨大缺憾。

幸而有作者的娓娓解说,如潺流溪水,如高林初日,深切地懂得,却毫不炫耀。

他玩味、揣摩,他导引、开示,领人入某情某境,而后胜景自见。读者有种诗味自觅自得之快感,愈读幽微处愈是动人,渐渐欲罢不能。

作者说:

“花虽不语,本身就十分雄辩。”

“让愿望在愿望中终结,也是人生出色的一幕。”

“如果花不通过盛开解放自我,就不能成为花。”

……

而我看到俳句捕捉千万年之中的几分之一秒,用十几个字呈现一瞬所见、一心动、一惘然,特别微小,却如投入波心的小石子,荡开朵朵涟漪;又如冬日屋檐下冰柱——早春初阳融了一滴:晶莹、玲珑,“咚”的只一声,是珠玉般的清音……

解得俳句其中味,自《四季之花》而始。长谷川棹君,我十分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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