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临清∣张昌明：村庄纪实（组诗）

村庄纪实（组诗）

张昌明

（一）

二狗子   三娃子

.............

一个村庄没喊够

一辈子没喊够

几棵老榆树  呆立村头儿

满脸沧桑

像刚刚大哭一场

 (二)

一只   又一只鸟

飞走了

一个   又一个亲人

越来越少

一片羽毛舔舐着  一片羽毛

一个空巢安慰着  一个空巢

一把生锈的锁头  铁了心

要把门户看紧

为一个又一个在外的灵魂

守好家门

（三）

院墙越垒越高

大门越闭越紧

一只燕子  在村庄上空呢喃

一个老大回家的人

挨个扣门

一只小脑袋  从门缝探出

怯怯问   你是哪儿来的客人

（四）

他  下葬那天

没发现一个街坊四邻

抬棺的  哭坟的

也无一像他的子孙

十里八乡雇来的乡民

用一沓百元钞票

为他   搭起一座新坟

（五）

爸爸妈妈外出打工挣钱了

给你们盖楼  娶媳妇

半夜里

奶奶一边说  一边偷偷抹着泪花

老大  老二哭的稀里哗啦

月亮  村庄都听到了

我们不要楼  不要媳妇了

只要爸爸妈妈回家

（六）

东拼西凑

十六万六千六  终于有了盼头儿

儿子定婚前一晚

他彻夜难眠

双手哆里哆嗦  摸数着

一张张伟人头像  像摸数着

儿子的一个个幸福时光

一颗颗泪滴  在灯光下一闪一亮

一闪一亮   仿佛老伴儿从天堂投来的

泪光

（七）

当又一个熟悉的名字被勾掉

他握笔的手瑟瑟发抖

族谱上浮现出爹   娘

少时的玩伴  早夭的儿郎

作为一族之长

这样的场景   每年都免不了经历几次

每一次   都似万箭穿心

摸着越翻越薄的族谱

数着越勾越少的族人

他想象不出  今生还能勾多久

自己死后

由谁来勾

（八）

一堆芦苇杆

一卷五颜六色的纸张

全家人的希望

一个个纸人

送走一个个乡里乡亲

她走时

孤身一人

我的五婶儿

十里八乡有名的手艺人

（九）

女孩被发现时

趴在一堆新坟上

如卧娘胎  嘴角含笑  睡姿安详

面对一堆询问  她一脸懵懂

这是在哪里呀

我和妈妈说过话了

我也梦见爸爸了

女孩  今年八岁

父母  双亡六年

(十)

去年今日

院落里  时时传出老汉的叫喊

“小猫儿、小猫儿”

邻居奶奶也模仿他的腔调  叫喊

“小妮儿、小小儿”

模仿一回  她数落一回

“该死的老汉  老了老了还惹人嫌”

眼下  院落冷清

猫  不知所踪

两位老人

一个走了半年  一个刚走几天

（十一）

奶奶说

人死后  立碑的人

不是英雄   就是好汉

起码   家财万贯

奶奶清贫一生

她死后多年

一块碑  依然在她坟头站立

不离不弃

（十二）

门前的道路越来越宽

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

十八般农器已沉睡多年

欢声笑语仿佛是遥远的从前

生锈的门栓将家挡在遥远

落满灰尘的合影  像一盏灯

点亮夜的黑和冷

作者简介

张昌明，山东临清人，基层公务员。作品见《文汇报》《大众日报》等报刊及《中诗网》《中国诗人》微刊等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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