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尔·德莱叶 超验影像的殉道者

 2005-03-17

 颜子悦

  作为丹麦影坛首屈一指的电影大师,卡尔·西奥多·德莱叶执导于1928年的《圣女贞德受难记》被誉为“电影史上探索人类灵魂的密度最大的一部影片”,其经典地位至今无人撼动。这位大师与创造影像圣境的布莱松和体悟电影禅境的小津安二郎共同建构了电影史上一种独特的风格———超验的影像风格。

  1943年,美国米高梅电影公司老板路易斯·梅耶的乘龙快婿大卫·塞尔兹尼克,计划拍摄一部新的有关圣女贞德题材的影片,他确定由自己的制片公司麾下的英格丽·褒曼担纲主演,又盛情邀请有着“诗意现实主义”称号的电影大师让·雷诺阿来担任导演。塞尔兹尼克是当时好莱坞电影制片领域极富才华的显赫人物,用威风八面来形容这位制片才子毫不为过,他对影像有着非同寻常的敏锐把握,并有着超凡的审美品位,曾制作了诸如《乱世佳人》、《蝴蝶梦》等影片,其中《乱世佳人》包揽了1939年奥斯卡金像奖的8个奖项,至今仍然是好莱坞的美谈。塞尔兹尼克是国际影坛制片人的楷模和骄傲,同样也是担任过制片人的让·雷诺阿心目中伟大的制片人。雷诺阿在好莱坞颇有人缘,恰恰在这个时候,他执导的《吾土吾民》刚刚上映,相当卖座,当然乐意与塞尔兹尼克共事,这对当时好莱坞的任何一个导演来说都算是一份殊荣。然而,雷诺阿还是拒绝了这位曾与希区柯克等大导演合作过的制片人的邀请。原因何在?雷诺阿坦率地承认,在他自己的记忆深处充满了丹麦电影大师卡尔·西奥多·德莱叶执导的《圣女贞德受难记》中所有的经典镜头,因此,他绝没有勇气去穿上那双天才同行穿过的鞋子。

  作为丹麦影坛首屈一指的电影大师,卡尔·西奥多·德莱叶执导于1928年的《圣女贞德受难记》被誉为“电影史上探索人类灵魂的密度最大的一部影片”,其经典地位至今无人撼动。这位大师与创造影像圣境的布莱松和体悟电影禅境的小津安二郎共同建构了电影史上一种独特的风格——超验的影像风格。

  自电影横空出世后,圣女贞德这位法国历史上的民族英雄向来是许多国家争相拍摄的题材,梅里爱、罗贝尔·布莱松,包括十多年来活跃在国际影坛的吕克·贝松等,都曾向这一题材发起挑战,法、德、意等国的影人先后经由影像从不同的侧面塑造刻画圣女贞德的形象。这位为人类崇高的信仰而赴火殉难的女英雄的高贵精神,始终感召着数代影人探索苦难人生的本真。

  电影百年多的时光如流水般披沙拣金,德莱叶的《圣女贞德受难记》的经典地位至今无人撼动。就像德国表现主义大使茂瑙的《浮士德》,依然是电影史上同类题材的经典。

  德莱叶是在一位法国制片人的邀请下,拍摄圣女贞德的。他的拍摄宗旨极为明确,就是“要以此歌颂灵魂战胜生命”。据史料记载,圣女贞德曾在3个月内受到过29次审讯。德莱叶力避传统叙事在时间和空间上的铺陈,将故事发生的地点定在一座用700多万法郎搭建的中世纪城堡里;同时,删繁就简,用110分钟的时间来表现圣女贞德殉难前最后一天内遭遇的几近折磨的审讯。

  这部经典电影里的影像充盈着宗教的气氛,然而贞德的形象却闪烁着人性的光辉。她那矢志不移的信仰,悲天悯人的情怀,并不妨碍她留恋人生、恐惧死神的真正的人性。德莱叶用最能表现人物心理真实的特写与大特写两种镜头建构了这部经典的基本影像,将贞德从忧郁彷徨到惧怕死亡,乃至慨然赴死的心理过程,展现在观众面前。

  同时,对戏剧感兴趣的影迷会在这部大师的经典中欣赏到另一位大师的风采,他就是对当今世界戏剧产生巨大影响的戏剧大师安托宁·阿尔托。这位倡导残酷戏剧的代表人物在片中饰演同情贞德的僧侣。电影史学家是这样评析阿尔托的表演的:这位僧侣“在刑场目注贞德就义时的炯炯目光,传递出信仰、同情、悲痛等等复杂的内心信息,与站在他身边向临刑前的贞德高举十字架给她以慰藉的苦行僧,形成十分鲜明的对照、互补。”阿尔托也是一位戏剧表演艺术家,年轻的戏迷们也许难以亲睹他在舞台上塑造的形象,上述场景是阿尔托不太多见的影像资料,这要感谢德莱叶的慧眼。

  德莱叶称赞摄影师鲁道夫·马兑让自己如愿以偿地看到了追求的神秘主义的影像效果。这位摄影师灵活运用光与影的明暗效果,辅之以仰拍、俯拍等手法,营造了片中的神秘主义气氛。同时,深受大卫·格里菲斯影响的德莱叶,运用蒙太奇的手法体现人物内心富于戏剧性的变化。

  大师的同胞,同为电影导演的冯·特里尔对该片充满敬意,他曾想方设法得到了德莱叶1926年筹拍《圣女贞德受难记》期间在巴黎穿过的晚礼服,并在特殊的社交场合郑重其事地穿上它,自己仿佛真的披上了大师级前辈的衣钵。异曲同工的是,斯皮尔伯格曾买下奥逊·威尔斯拍摄《公民凯恩》时使用的标有玫瑰花蕾字样的雪橇。其实,两位当今世界影坛举足轻重的大导演,是在表达对各自心中的大师的崇敬之情。

  1889年,德莱叶出生于丹麦的哥本哈根,与一般家庭出生的孩子有所不同,他是瑞典一位工厂主与女佣的私生子。形同孤儿的他在贫寒的养父母家里度过的童年时代,既悲惨凄凉又缺少父慈母爱。渐渐长大的德莱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后,通过皈依宗教来应对人生的惨淡,寻求心灵的慰藉。这一试图超越现实苦难的宗教情怀是德莱叶后来创造超验影像的重要心理基础。

  为尽早地独立谋生,成年后的德莱叶曾供职于丹麦的一家报社,担任剧评人和记者,撰写一些名人的奇闻佚事。1910年,他又进入电影公司工作,先是从事默片解说词的撰写工作,后又担任影片剪辑等职务。

  1912年,德莱叶创作的剧本第一次被拍成电影,这无疑是一个鼓舞,更增添了他从影的决心。

  德莱叶的电影生涯历时45年,他对纯粹影像的追求到了几近苛求的地步,他以精益求精而著称,一再延宕拍摄时间,这就不可避免地引发了大师与想赚钱的制片方的冲突。《圣女贞德受难记》与《愤怒之日》、《诺言》、《盖特尔特》等是大师仅存的5部作品。

  大师影片的票房总是呈低迷状态。在生命的最后32年里,他居住在哥本哈根附近的Frederisberg城,住在极为拥挤的两间半的房子里,睡的是一张折叠床。

  1968年,德莱叶诀别了人世间所有荣辱沉浮。

  大师走后的20年,也就是1988年,有人穿上了这位天才当初因种种原因想穿而未能穿上的鞋子,根据德莱叶写就的尚未拍成的电影剧本《美狄亚》,丹麦导演拉斯·冯·特里尔拍摄了一部电影剧。

  特里尔声称自己与德莱叶有着心灵感应,的确,人们可以从他的代表作《破浪》和《黑暗中的舞者》里,发现德莱叶那趋验的影像主题再度复活了——“蒙受苦难的妇女以及信仰所创造的奇迹”。

  1989年,适逢纪念德莱叶诞辰100周年,冯·特里尔恭敬地跪在大师的墓前……

  诚如特里尔所言,他向德莱叶表示敬意,是因为德莱叶是一位违背所谓时代精神的大师,是一位叛逆者,或者说是一位殉道者。人们的种种偏见曾让这位大师遭受过痛苦。

  1995年,冯·特里尔联合温斯特伯格等三个哥儿们,向世人发表惊世骇俗的Dogma95宣言,成为维护纯粹影像的挑衅者。

  《江南时报》 (2005年03月17日 第三十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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